零点小说网 > 门阀风流 > 第三百三十一章 螟蛉义女

第三百三十一章 螟蛉义女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天机之神局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零点小说网 www.ldsh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日坐中天,金辉喋血。

    “尤那贼厮,莫逃!”

    “穷寇莫追!”

    敌骑溃败,如浪倒卷,徐乂一马当先,拖槊便追。自其阵斩郭默以来,极喜阵中削将,奈何,刘中郎已然鸣金,只得勒马于小土坡,悻悻而回。

    刘浓勒马遥望北方,但见败骑卷野,一望而无际。胡骑既已追来,洛阳城势必已然陷落,敌情未明,岂可肆意追击。当即便命大军收敛战阵,挽缰扯马,拾戈卸甲。

    此战,敌骑来势疾如雷电,去势一泄千里,是以斩获不丰,然却将敌之具装骑尽数折戟。待北宫前来回禀,歼敌千余,俘虏八百,获马千余,具装一千,甲胄五百,弓、枪无数,且问:“郎君,俘虏将以何如,按旧例乎?”

    “可。”

    刘浓点了点头,神情冷然,纵马踏向光洁溜溜的俘虏群,缓缓漫蹄,绕行一圈,扫目逼视,令人不寒而栗,冷声道:“尔等胡虏,自汉以降,容尔之族,攀以内附。焉知,尔等不知感恩,妄加兵戈于汉土,令生民百不遗一,荒野万里。暴行必天遣,论罪,当诛,悬首于野!然,此乃华夏之土,岂容尔等腐气熏浊!”

    言罢,懒得再看一眼,拍马而走。

    少倾,一排排白袍持刀,将一干俘虏断筋斩指,驱逐入野,鬼叫声,凄厉不绝。

    待流民入关,白袍奔逸绝尘,直入关中。为防胡骑侵袭颖川,刘中郎将引军据关,暂待时日。

    “阿父,阿父……”

    将将奔入关中,甜脆的声音遥遥传来,郑钰抱着小绮月俏生生立于一株梨树下,四月梨花,繁华簇锦,人胜于雪,单薄如纸。

    小绮月挥扬着小手,在人群中寻觅阿父,搜索一尽,未能见着阿父,小嘴瞥了瞥,眸子一眨,挂了两颗晶莹的泪珠于睫毛上,将落未落,楚楚可怜,令人见而生软。

    刘浓勒马于树下,凝视着母女俩,无言以对,洛阳覆没,江霸定然凶多吉少。

    半晌,郑钰低垂了首,紧了紧怀中的女儿,颤声道:“刘中郎,我家夫君,是否据城而守?”

    刘浓点了点头,沉声道:“江都尉,实乃人中豪杰!至今而后,绮月,便乃吾之女。”

    郑钰面色蓦然惨白,泪水盈眶,唯恐女儿看见,匆匆撇首,浑身颤抖。

    “阿娘,为何哭泣?是因绮月哭了,阿娘也哭么?绮月不哭了,阿娘不哭了。”小绮月抹着娘亲的眼泪,抽着小鼻子,把泪珠儿吸回眼眶,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心生揪疼。

    刘浓默然,稍徐,翻身下马,捧下头盔递给荀娘子,定定的看着郑钰,目光愈来愈柔,拽过背后白袍,拭尽胸口血迹,缓缓伸出了双手。

    郑钰悲从中来,紧紧捂着嘴,不使自己号啕大哭而失礼仪,渐而平静,无声的抽泣,却将小绮月递给了刘中郎。

    “绮月,天上居蟾宫,人间复绮月,宫月不相离,白驹皎空谷,何当思茕兔,往返亦徘顾……”

    刘浓抱着小绮月,将她顶于肩上,朝着关上走去,阳光漫漫洒下来,眷着血袍,恋着总角,一者强健,一者娇小,格外温柔。

    荀灌娘理了理嘴角青丝,眯着眸子,软软一笑,按剑随行,诸将鱼从。

    小绮月回头瞅了瞅娘亲,见娘亲双手掩嘴,眼神却暗含鼓励。璇即,眨了眨眸子,抱着刘浓,吧嗒一声,亲了一口,小声道:“刘中郎,你咏的诗,绮月不会。”

    刘浓微微一笑:“且唤义父,义父有藏书若干。他日,绮月必乃诗书小女郎!”

    小绮月歪头亲了他一口,却嘟了嘟嘴,玩弄着手指,喃道:“刘中郎乃刘中郎,并非绮月阿父。”

    “格格……”

    孔蓁娇笑,荀娘子挑了挑秀眉,抿了抿嘴。

    刘浓面不改色,淡然咏道:“螟蛉有子,蜾蠃负之;教诲尔子,式榖似之……”

    咏着,咏着,故意一顿。

    小绮月忍不住,当即续咏:“题彼脊令,载飞载鸣;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夙兴夜寐,毋忝尔所生;

    交交桑扈,率场啄粟……”

    待长长的《小宛》咏毕,小绮月拍了拍胸口,吞了吞口水,盯着刘中郎,等他再咏,她好接续。

    刘浓笑道:“绮月了得,已然熟读《毛诗》矣!可知‘螟蛉有子,蜾蠃负之。’作何以解?”

    小绮眸子闪了闪,答道:“教诲尔子,式榖似之!可,可绮月不是螟蛉,刘中郎也并非蜾蠃。”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转来转去,一眼瞅见刘中郎剑眉微凝,唯恐他不喜,便抱着刘浓,又亲了一口,唤道:“义父,义父,莫食绮月。”

    荀娘子笑道:“聪慧俱贞蕤,乔叶发徵音,恭喜刘中郎,贺喜刘中郎,得此娇女!”

    刘浓淡然一笑,顶着小绮月走到关上瞭望台,但见日渐西移,余光扫北,划落一片殷红,宛若披着一层血纱。

    “轰!”

    突然,极西的天边,暴起一团震天荡地的雷响,继而,雷剑纵横长空,仿若将整个天幕中贯腹剖,少倾,金日沉渊,天空猛然一黯,漆黑不见五指,随即,雷鞭狂舞,宛若万千银蛇窜跳,又似铁蛛织网于天。

    “轰隆隆……”

    关上猛烈战栗,天地皆在摇晃。

    刘浓神情大惊,赶紧抱着小绮月窜入开阔地带,将小绮月递给惊慌失措的孔蓁,继而,翻上飞雪,纵马飞驰,边奔边呼:“散开,散开!莫居于山下,拔营!”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

    地发杀机,龙蛇起伏!

    太兴四年,四月十八,终南山,崩!

    ……

    八日后,绚风丽日,碧空万里如水洗。

    初夏之风,绵而柔软,徐徐缭着骆隆的袍摆,其人摇头晃脑,哼着不知名的哩曲,神情惬意。

    陈留无战事,石勒引五万大军与祖逖对峙足月,二人未交一战,不似仇敌,且仿若至交好友,时常书信往来,石勒赠了祖逖一柄华丽的宝剑,出鞘即断。

    祖逖冷笑,复赠石勒一件衣袍,乃是女子衣衫。

    石勒着衫而舞,修书一封,言:其美其华,复再来否?

    祖逖回书一封,言:宁赠鸡犬,不予胡酋。

    而此时,洛阳战事已毕,石虎与石兴联营于城北,刘曜霸据洛阳宫,奈何,数日前,忽逢天地骤裂,宫城塌陷,刘曜三万大军仅两万脱逃。是以,石虎与石兴趁势抵营,逼迫刘曜引军出城。

    终南山崩,长安等地势必一片灰烬,刘曜心忧如焚,遂引骑西回。临行之时,因些许之事,险些与石虎、石兴一战,随后,修书一封予石勒,其间内容不明,石勒阅后,拔剑斩案,羞怒欲狂。

    事已谋尽,一派大好。

    骆隆来到中军帐,正了正冠,扫了扫袍摆,沉声道:“将军,石勒已撤军!”

    等得半晌,未有回音,骆隆悄悄揭开帐帘一角,只见祖逖伏身于案,心中一惊,大步跨进帐中,扶起祖逖,见其面色惨白,下颔染着纸中墨,赶紧以手探鼻,呼吸微弱却犹存,顿时大定。

    匆匆走到帐角,投帕入水,替祖逖净了一把脸,再以指掐其上唇。

    稍徐。

    “呼……”

    祖逖喉头喷出一口浊气,嘴唇颤抖了几下,徐徐睁开眼睛,辩了半晌,方才将骆隆辩清,待眼底神光复聚,奋力坐起身来,身子却摇摇欲坠,暗暗掐了一把腰下,掌着矮案,苦笑道:“士勋,石勒赠残剑于我,意指非虚,祖逖,命不久矣!”骆隆之字,士勋。

    “将军!”

    骆隆心中咯噔一跳,看着面容憔悴,几无人色的老将军,恸楚中起,实难自己,缓缓伏身于地,稽首道:“将军,何故言此,如今战事已毕,将军当回雍丘,好生将养,勿需劳心……”

    “罢了。”

    祖逖挥了挥手,脸上汗水复滚,从怀中掏出布帕,随意擦了一把,用手一拧,水珠溅落,复揣入怀,舒出一口气,拾起案上书信,笑道:“食禽择木而栖,贤者择主而事。瞻箦,实乃当世之英豪也,晋室复北,祖逖已尽豫州,美鹤当匡九合!汝具慧眼,当侍其事,吾岂会怪责!”

    “将军!!”

    骆隆稽而未起,双肩颤抖。

    ……

    四月二十九,刘浓接获祖逖来信,命言续率军效力于其帐下,暨调韩离入径关,守陈国。

    刘浓孤坐半日,振甲而起,将祖氏步卒易名为龙骧卫,任言续为都尉,陈军轩辕关。次日,祖逖复来一信,邀刘浓五月中旬至陈国一晤,且令刘浓代掌颖川。

    刘浓微微一笑,当即修书一封予祖逖,言,彼时必至。复调刘胤入颖川,率朔风卫与言续一道,镇守轩辕关。暨此,刘中郎已然将防御态势推至颖川,内中,则由上蔡,遥镇诸方。

    就北地而言,石勒虽得洛阳,却与刘曜决裂,此消彼长之下,祖逖、李矩、刘浓,三者若合力,诸方互为倚角,便可将石胡、刘胡拒之于外。

    虎牢:韩潜、韩续陈军万五,荥阳:李矩布军万六,陈留:祖逖屯军两万,轩辕关、径关各据强军五千,而上蔡若快马加鞭,数日便可直抵颖川。

    五月初一,刘中郎荣胜而归,万民戴德,一路唱诵:“失我洛阳,泣泪成行;得我中郎,胡骑魂丧;失我绿柳,牛羊不寐;得我白骑,怀楚何殇?硕硕兮仓鼠,盗我粟粮;累累兮比目,但观中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