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小说网 > 门阀风流 >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以君作案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以君作案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天机之神局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零点小说网 www.ldsh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竖日,雄鸡啼晓,晓雾自开。

    红日爬东墙,斜照青石阶,谢奕抱着头冠醉卧于白苇席,睡姿极其不雅,在其对面,褚裒身披洁白长衫,以肘作枕,睡得颇是憨甜,状若谪仙侧卧。

    小谢安揉着眼睛从梦中醒来,睁着迷茫的眼,四下寻了寻,未见着刘浓,皱了皱眉,嘟了嘟嘴,俄而,见褚裒衣衫若雪纸,而其所卧苇席色作乌青。黑白二色逼入眼,小谢安怔得一怔,眼中朦胧层层褪尽,继而,豁然一亮,蓦地按膝而起,朝着院中随从招了招手,低低一阵吩咐。

    少倾,随从捧着笔墨去而复返,小谢安捉起墨条看了看,满意的微微一笑,璇即,左手捏着右手袖子下摆,右手沉沉转动墨条,不多时砚中便浅浅积得一层墨,拿起细墨狼毫于砚中浸了浸,待墨水饱满欲滴之际,提笔走到褚裒身侧,蹲下来,歪着脑袋想了一想,随即,就着褚裒之身为案,以其衣衫作纸,奋笔作书,嘴里尚轻喃:“大象无形,大状无容;进而万物存,退而万物丧,天地与之俯仰,阴阳为之屈伸;效之象之,若影随形……”

    刘浓一步踏出室,嵌身入软阳,见得此景,微微一怔,继而,撩起袍摆揽于手中,轻手轻脚的行至小谢安丈外,眯着眼睛打量,但见字迹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转腕时,状若游龙戏水,细细一观,神蕴其中,无一字魂同。而此时,谢奕与褚裒俱已醒来,前者悄然坐起身,探首静观,后者一动不敢动,竭力的维持着卧姿,一任小谢安泼墨作书。

    复观小谢安走笔似龙蛇,目漆如聚星,心神意笔四者合而为一,杳然久远、浑忘世外,且不时提笔蘸墨。良久,良久,待得褚裒身上爬满墨玉字迹,小谢安在褚裒的袍摆勾下最末一笔,眼中神光越来越淡,渐而,面上潮红寸寸涂满。

    “啪!”把笔随意一扔,背负了双手,默然度向屋内,待行至刘浓身侧,轻声道:“美鹤,谢安倦也。”说着,抚着额头,身子一歪,软软便倒。

    刘浓赶紧一把揽住,将其抱入怀中,轻轻入室。当是时,场面极静,谢奕按着膝,微微倾身,眉头一挑一挑,显然身心皆惊。褚裒犹自不敢动弹,静卧待墨干。稍徐,刘浓走到褚裒身后,纵揽其满身龙章凤姿,心神俱震,继而,微微一笑,展开宽袖,均匀的沿着字迹缓缓拂动,轻笑:“阳和兴起,纵兴逞意,意随神飞,安石此字,令人愧也!荡腕涂墨香,千金赋一阙,当如是。”

    “此乃,阿大所书乎?”谢奕总算回过神来,擦了擦眼睛,与刘浓一道挥袖摧墨干。

    刘浓挥着袖子,笑道:“终年樊笼一朝开,浩浩墨意入神来,安石书此,不足为奇。”

    眼前宽袖乱飞,身上微凉微凉,褚裒苦笑道:“昔年,王逸少银勾铁划,笔透青案终年不干。今朝,褚裒幸也,融身为案,恰逢安石脱神而出。不幸也,暨待稍后,不知将污几多清水也。”

    谢奕乐了,在褚裒的屁股部位猛力的挥了几把,哈哈笑道:“季野莫悲,且待墨干,谢奕愿为君遍洒澡香,定可使君濯身归白。然,此字,当归谢奕。”

    “休得胡言!”褚裒急了,屁股动了动,嚷道:“褚裒以身为案,以裳为纸,字即入吾身,当归于吾。”说着,斜斜看了一刘浓,问道:“瞻箦,以为然否?”

    刘浓荡着衣袖,正色道:“然也,季野所处之地,乃刘浓陋室,身下苇席,乃刘浓所展,而此晨日,漫墙而入,即乃天帝赐于刘浓。故而,此字,理当归刘浓。”

    “啊!!”褚裒与谢奕齐齐一怔。

    半盏茶后,褚裒身上墨干,迫不及待的钻入偏室中,任由谢奕拍打房门,就是不开。少倾,兄弟三人闹了一阵,一致认同,褚裒牺牲较大,故而,字归褚裒。遂后,谢奕见袁耽不在,便问刘浓可曾得见。刘浓笑道:“彦道拜访温泰真去也,刘浓亦将前往城北,拜访郗公。”顿了一顿,似吐了一口气:“尚将往顾氏。”

    谢奕看了一眼斜对面的青青小楼,想了一想,沉声道:“即是如此,谢奕亦当去见族伯与阿父。瞻箦奉召入建康,按律,需呈节入大司徒府。然,大司徒如今抱恙在身,正行请辞,故而……”

    “无妨,节至便可。”

    刘浓乃镇西将军假节豫州,持有晋室节杖,节外州刺史入朝,按故晋律,当进驻节臣驿府。然,自东晋立于江东,诸事从简,是以,仅需经大司徒府审核,待大司徒论定,复入朝觐见司马绍,其间来去,少说也得三两天。当下,兄弟二人齐入建康城,为袁耽之事奔波。

    ……

    城北,郗氏府邸。

    玉色瑞兽挺立于朱门左右,林梢莺儿浅唱不休,自郗鉴入建康,近几日,郗氏门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无一乃白身,俱是玉冠锦服者。众人来此,一为郗鉴名重,二为女中笔仙。郗璇芳龄已然十九,犹待嫁闺中,不知几多青俊郎君深慕其容。

    此时,郗鉴将将送走贺氏,看着牛车尾远去,舒展的眉头慢慢皱起来,捋着胡须,暗忖:‘如今,贺氏虽不及我郗氏,然贺氏郎君却一表人才,奈何,方才命璇儿据屏暗观,璇儿却托故未至。唉,短短数日,已然十余子往复,焉知,皆难入璇儿之眼。璇儿也璇儿,汝意何为也?’转念间思及一事,眼底陡然一寒,心想:‘刁玄亮也刁玄亮,我郗氏虽不若王谢,然,亦不至为外戚……’想着想着,扯落胡须三两根。

    遂后,瞅了瞅林梢日,暗觉日光惹人生厌,枝头黄莺鸣声犹其刮臊,即命随从持竿赶莺。待莺飞林静,心中却静不下来,冷寒着一张脸,把袖一卷,阔步入内。

    粉色苇席摆于百花丛中,郗璇身袭红裙,临案作书,神情专注,落笔如涓流。听得身侧传来沉沉脚步声,眸子一颤,把笔搁于砚角,款款起身,未看阿父,深深一个万福,轻声道:“阿父莫怒。”

    “莫怒……”郗鉴眉头一皱,快步上前,俯身一看,乃是毛诗《越人歌》,心中复杂无比,眉头愈锁愈深,沉声道:“璇儿,汝已十九,理当嫁人,岂可置若不闻。”

    郗璇端着手,螓首微垂,答道:“阿父莫忧,待女儿抄诗三遍,即行嫁人。”

    三遍!毛诗百首,而今方抄十余首,若待三遍抄完,不知几时也!郗鉴心中又怜又恼,满脸涨得通红,左右一思,暗中一狠,索性冷声道:“璇儿,汝可知,若汝再行迟疑,即将入宫矣!莫非,汝愿为司马氏之妇乎?”说着,冷冷扫了眼院中婢女,见一干婢女躲得远远的,遂轻声补道:“司马氏,命衰矣!”

    闻言,郗璇身子蓦然一震,眸子里泛起蒙雾,咬了咬嘴唇,指着园中花圃,凝声道:“阿父,为何世情皆乃男择女,而非女择男也?女儿自问,才识不输于男儿,为何却若园中枝,任人观采也?”

    “这……”郗鉴捋着须的手一顿,恼怒中生,却不该如何作答,半晌,憋出一句:“休得胡言,乾居上,坤在下,此乃自然之理,岂容汝亵渎?”

    睫毛一颤,郗璇端手踏前一步,轻声道:“阿父教诲极是,女儿抄诗三遍,即行嫁人。届时,莫论贺氏,亦或朱氏张氏,甚尔,命衰之司马氏,皆由阿父做主。”

    “唉,唉唉……”郗鉴跺着脚,连连长叹,却莫可奈何,转眼见女儿容颜娇嫩,眼底滚泪,恰若一枝梨花轻带雨,心中又忽生不忍。郗璇的性子从他,外柔内刚,正乃有其父,必有其女。然,司马氏既已起意,岂会轻易罢休!

    这时,随从来禀,成都侯拜访。

    “瞻箦……”郗鉴愕然。

    “嗯……”郗璇脚步一顿,徐徐转首,看向阿父。

    郗鉴神情既喜且忧,见女儿定定的看来,中心寸软,仰天一声长叹,拍了拍额角,摇了摇头,快步迎向院外。刘浓静侯于院外,融身于浅阳中,郗鉴出门即见,蓦生一阵恍惚,忆起昔年于吴县,也是这般,玉人孑立,已方悔婚,而如今,人事已非,斯人风姿依旧,怎不教人感概。

    “刘浓,见过郗,伯父。”刘浓持礼,不骄不卑。

    “瞻箦,何需多礼,日前闻召,便知瞻箦必来,吾正有事与瞻箦相商。”郗鉴大步下阶,拉着刘浓的手,便往院内走,心中却七上八下,眉凝色忧。

    刘浓观其神,知其意,心中忐忑,来时,一路皆闻,郗氏正行择婿,若非袁耽之事不容耽搁,他已然命车夫回转。此时,只得故作不知,目不斜视,默然随其而行。

    郗鉴将刘浓引入静室,刘浓漫眼一观,但见静室极阔,内浮幽香,外侧尚且拦着八面梅花映雪屏,隐隐见得雪屏后有一道小门,心中咯噔一跳,抹了抹左手,落座于郗鉴斜对面。

    郗鉴注视着刘浓,将长须捋了又捋,眼中神色复杂难言,时而满含赞赏,倏而内愧于心,渐而悔色弥漫。

    室间静,令人心生难安,刘浓稍作沉吟,看着案上茶具,笑道:“郗伯父,如若不嫌,刘浓愿烹茶一壶。”说着,瞅了瞅八面梅屏,意态明显,想换个地方。

    郗鉴视若未见,摆手笑道:“甚好,甚好。此院虽简,然内汪一眼清泉,足可煮得好茶。吾观瞻箦大器若玉钟,已非往日,若行烹茶,想必室中亦可。”说着,便招过门前随从,细细一阵吩咐,命其至后院取滴水清泉。

    刘浓无奈,微微一笑。

    随从领命而去,待至后院,恰逢郗璇领着几名婢女,漫步转廊,见随从抱着云屯,郗璇问道:“何往?”

    随从道:“回禀小娘子,自泉眼取水。”

    郗璇道:“送往何处?”

    随从恭声答道:“东院兰室。”

    郗璇不再问,迈着红蓝丝履,挽着朱绫背纱,行向东院。将将转出长廊,郗昙打斜窜出,埋着头,大步急走,挽着袖子,边走边问身侧随从:“汝可看仔细,确乃成都侯?昔日辩于雍丘,吾有所不及,今朝定将其好生……”

    “阿弟。”郗璇轻唤。

    郗昙步伐一顿,满脸笑容骤然一收,可怜兮兮的转过身,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道:“阿姐,阿弟此番外出,乃与人辩论,并非服散……”昔日,他曾于庾氏子弟一道服散,险些命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