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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俏婢碎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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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室,幽然。

    碎湖手持章形墨块细研,待得梅花墨浅浅积得三分而止。

    案左铺着《平复帖》,刘浓默记着陆玩所授心诀,以眼领字,以心见神,眼前仿若得见一个宽袍高冠俊者,正于灯下奋笔行书,观其走袖若撩似泼,观其神色则专注而凝一。

    少倾,徐徐一笑,提笔。

    “颜先盈瘵,恐难平复。微居得病,虑不言计,计已为苍……”

    行笔而忘返,悠然三遍,大半个时辰便已去矣。稍稍作歇,闻得一阵暗香浮来,碎湖在身侧赞道:“小郎君,写得可真好!”

    “嗯,尚有不足!”

    将笔一搁,凝神细看,字迹潦草反不如以往,可若深辩,隐约似具几许章法,说不清道不明。刘浓心中却甚喜,暗道:看来真是触摸到了笔髓神意,是以笔锋才会陡然杂乱。若能熬过这段时日,便可具神矣!

    碎湖见墨已用尽,便道:“小郎君,要再加墨吗?”

    “不用了!”

    磨笔时,欲速则不达!

    刘浓心中舒畅,正在揉着手腕回味,突然觉得耳间暖暖,稍一侧首,只见碎湖倚得极近,只间隔三寸,皮肤光洁如玉,隐见耳侧绒毛。

    香!

    暖香徐浸,袭得人浑身软绵。微一调眼,嫩藕雪白!因近夏日,她只着宽领对襟单衫,胸前桃色系带未系牢,此时又微伏着身子。

    小白兔,一对!!

    她似觉察到他的眼光,瓜子脸瞬间作桃红尽染,嘴角轻翘俏然而笑,微微一顿,随即将下唇咬作樱桃,身子却软软的向刘浓依过去。

    香浮寥寥,夜色温柔如水,将他逼至案角。

    再无退路!

    “咳!!”

    刘浓猛地转头,重重一声咳嗽。

    声音惊住碎湖,其神色微变,随后浅声唤道:“小郎君……”

    唉!

    刘浓暗中一叹,沉声道:“巧思,怎可如此不守规矩!”

    “小郎君,我是……”

    “巧思!”

    刘浓并起二指微一敲案,剑眉渐凝,巧思身上的香味和碎湖有着微弱区别;碎湖因久随他熏染芥草,身上便带着淡淡的芥香味,而巧思则是一品沉香!

    “小郎君!我……”

    巧思本欲再辩,悄然转目时却发现小郎君面沉若水,尚是首次见小郎君似恼,心中既是委屈又是怯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几番挣扎后,终是凄声道:“小郎君,婢子是巧思不假。可是小郎君,巧思只想好好服侍小郎君,这亦不可吗?碎湖与巧思一模一样,为何她服侍得,我就不可?”

    刘浓双手按膝,稍一打量,见其已若雨催梨花,见他看来又垂首,双肩亦在轻轻颤抖。知她自小性子便跳脱,亦怪自己太过纵容,只得柔声劝道:“巧思,你应知来福极喜你。嗯,唯亲不避以言,我视来福为兄长,终有一日来福亦会有所成就,只要你好生相待……”

    巧思垂首呜咽道:“小郎君,巧思极喜……”

    “巧思!!”

    刘浓腾地直起身子,面呈微怒,久久不可平复,徐徐压住心中恼意,心道:尚是家训不严啊!娘亲婢女出身不擅管家,杨少柳有能却毕竟是……碎湖又碍于身份亦只管钱粮!偌大的庄子,偌大的华亭刘氏,常此以往岂不乱套?我要一心诗书谋将来,前路尚阻亦不可过多分心。然,家尚未齐,何谈其他……

    谋族易,固族难矣!

    该作决断了!

    闭了眼睛心中一狠,徐徐睁眼,看着巧思淡声道:“巧思,汝父李催,汝母余氏,汝姐碎湖,汝弟李宽、李健皆为刘氏家生,皆在为昌盛华亭刘氏而尽全力。然,刘浓亦真不敢有片刻懈怠,你之心意我已尽知,便就此作罢吧!今日之事仅此一例,下不为续!至于来福之事,我亦不再勉强!只是,尚需念他待你一片真心……”

    “小郎君……”

    巧思一声悲唤,颤抖着抬起头,却见小郎君已然离席而起,直直迈出了室内。芥香犹卷,字墨未干!可自己却知道,小郎君恼了,自此以后,她与小郎君怕是天地相隔,再无可能了。自小她便喜欢与姐姐争,每每皆能赢,可是这一回,却败了吗……小郎君,非得我嫁来福吗……

    月投在廊,刘浓步履缓沉,沿着木梯下楼至院中。

    斗草尚在持续。

    绿萝败给了红筱,正在为夜拂助阵,见得小郎君行来,软步迎上前,盈盈一个浅身,娇声道:“小郎君,咱们亦来斗草吧!紫苏花……”

    “青葙草……”

    刘浓淡然回应着,身子却绕过了她,徐步而至刘氏面前,缓缓跪在地上,随后深深稽首而不起,说道:“娘亲,儿子有事!”

    “虎头,怎地了?”

    刘氏大吃一惊,儿子向来淡雅,甚少如此慎重,赶紧上前想要抚起他,而他却仍是不起。而此时,众人皆察觉有异,停止了斗草。

    “小郎君,咱的了?”

    来福迈过来亦抚不起,心中甚惊,跟着跪在地上。这一下,众人面面相窥皆惊,瞬间便噼里啪啦跪了一地,独留杨少柳和李越仍稳稳的坐着。

    月洗大地,气氛诡异!

    杨少柳眉间稍凝,双手微微一按膝,便要起身而避。刘浓却于此时抬起头来,低声道:“阿姐,若是不嫌,何不留下来?”

    两目相对,各不相让!

    嗯?

    杨少柳是何等人物,料定刘浓此举定然关乎族中内务,让她留下来,便是让她作决啊!要么就此与刘氏融在一起,不然则是山水不相干!

    哼!

    暗恼,正要起身,心中却莫名生软,心道:唉,他持家亦不易,只此一回吧。

    刘浓见她将身子慢慢放软,心中暗松一口气,这几年来两家已经搅在一起难分你我,若仍是隐着藏着何时是个头?不如就借此机会挑明,以免日后再生事端。不过,今夜只是个开头,彼此心照不宣便可,尚另有要事呢,遂朝着刘氏再度扣首道:“娘亲,儿子有一请!”

    刘氏心中既是怜惜且带着忐忑,赶紧道:“起来再说,不论甚事,娘都依你!”

    “谢过娘亲!”

    刘浓拂袍而起,看了一眼跪作满地的人,正好管事的皆在,遂漫声道:“我华亭刘氏起于秋毫之末,得各位相助始有今日。然,路尚远,不可滞步不前,不可因石而绊。家有家规,族有族法,凡事需得有令则行,有例则循,方能不绊不滞。刘浓身负诗书而不敢怠慢,家中事体便不能逐一过问。是以,在此作决!”

    来福大声道:“小郎君,但请吩咐!”

    众人皆随!

    “嗯……”

    刘浓深深吸得一口气,眼光缓缓掠过场中,在人群边缘寻到碎湖,她跪于地上双手叠在腰间,不论神情或是仪态皆是雅宜适中。

    微微一笑,朗声道:“事有从权,事不避嫌,碎湖你起来!”

    啊?

    闻言,碎湖险些惊呼出声,小郎君要干嘛呢?为何叫我?心思瞬息数转,暗中镇住心神,不着声色的欠着身子徐徐而起,轻声道:“小郎君,碎湖在!”

    刘浓道:“即日起,庄中内外务大管事,由碎湖着任。”

    话音一落,静默。

    六年来,华亭刘氏只有外事而无内事,一则是初始内事太少,只有刘氏母子和两婢;二则是士族初建,众人眼光皆在外,未顾及于此。可是如今,不算杨少柳的人,单是刘氏一家,大婢便是六名(新晋两名服侍刘氏),小婢则近三十,仆妇亦有四十来人。几近百人服侍刘氏母子与杨少柳,若再不立个章程,没有管事拿辖,日后若刘浓再娶妻增人,定乱。

    以往,碎湖隐为六婢与众小婢之首,余氏为仆妇之首;然自从刘氏将绿萝指派至刘浓房中,碎湖便避嫌不再管内婢之事只顾外事钱粮。刘浓本不愿过问此事,想借此煅煅碎湖,可是今日是巧思,明日则会是谁呢?人多心多事多,需得为碎湖正身正名啊!且立法,不在罚,只在引以为戒尔!

    刘氏愣住半晌,心中颇是犹豫,若是全交由碎湖一人打理,那日后新妇入门咱办啊,当即道:“虎头,内事是该设个规矩,可是日后新妇……”

    “娘亲!”

    刘浓笑着上前扶住她,柔声再道:“娘亲,规矩若无人掌罚,便不成章程。儿子离及冠尚有两年,而后亦未必便会立即娶亲,若待那时再谈规矩,难保不出差池。此事若由阿姐操持最适合,可是……”言至此处,望向杨少柳,意犹未尽也!

    闻言,杨少柳细眉一挑,淡声道:“汝休言,我,不擅,内事!”

    知你不愿!

    刘浓洒然一笑,为难道:“娘亲,您看……”

    “哦,柳儿可否……”

    刘氏看一眼杨少柳真盼其点头,可是后者却偏着头不言不语,依依不舍的将眼光挪开,暗怪自己啥亦不懂,不能替儿子分忧,连内事亦得操心。叹得一口气,拍着他的手道:“好,好好,便依你。只是以后新妇进来,咱们亦得给别人个说法才是!”

    刘浓喜道:“谢过娘亲!”

    来福听得小郎君随了心意,便疾步上前朝着碎湖礼道:“见过大管事!”

    “来福哥……”

    碎湖羞红着脸,哪敢接他的礼,侧身避过浅身还礼。谁知各婢见此事已定,纷纷上来见礼,便是罗环亦按着刀微微阖首。就连她的娘亲余氏亦要行礼,吓得一把扶住,嗔道:“娘亲!”

    余氏不理她,弯身道:“见过大管事!”

    ……

    满月已歇,鹤纸窗犹透光。青铜雁鱼灯燎着火苗,仿若有灵。

    外室,青丝履软在床榻。

    床上的碎湖眨着眼睛,翻来复去睡不着,心道:小郎君让我做大管事,娘亲说做大管事则需搬出小郎君的房间,真是这样么?可是我不想搬呀,我是小郎君的近婢,怎么可以搬出去呢。

    侧身看向对面绿萝的床,她似乎已经睡了,又想:我若是搬出去了,她定会爬上小郎君的床……那我该不该做这个大管事呢……我若是不做,小郎君定会生气的……

    想着想着,叠手叠脚的下了床,悄俏的将珍藏着的画拿出来,歪着头看其中大大的两个符号,幽幽叹得一口气,还是不懂啊!

    “碎湖?”

    内室传来小郎君的声音,赶紧把画藏好,悄然走进去,却一眼便见小郎君穿戴整齐的迎面而来,微笑着问:“睡不着?”

    “嗯!”

    碎湖低着头,轻应。

    刘浓见她脸颊红着,头发亦松了,显然是在折腾,遂笑道:“若是睡不着,便随我走走。”

    碎湖看了看小郎君,犹豫道:“小郎君,你整夜没歇……”

    刘浓笑道:“无事,精神尚好,走吧!”

    二人沿着回廊而行,刘浓在前,碎湖随后。

    清晨,薄雾,白袍往来。

    一路皆无言,待行至棱形边角处,刘浓顿住身子,跳上箭口负手而立。回身微微一笑,将碎湖亦拉了上去,此地视野极好,但见细纱若轻烟,袅袅娜娜缠得半座青山。

    恰逢燕子飞时,双双。

    二人袍裙染露,似半浮于雾。碎湖扶着箭哚有些心怯,深怕小郎一个不留神掉下去,提醒道:“小郎君,咱们还是回去吧,危险呢……”

    刘浓看着远方缚面青山,嘴角淡然而笑,突地指着那穿雾的燕子,朗声说道:“碎湖,你知否,你家郎君真想像燕子那般,兴起时,振翅可入青天,尽兴时,倦羽已作归巢!”

    “哦!”

    碎湖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小郎君,你是华亭美鹤本该直入青天,若是累了,尚有碎湖呢!”

    “碎湖……”

    刘浓轻唤一声,稍稍侧身定眼看着碎湖。

    碎湖迷在那漩涡里,眼睛眨个不停,可她却不愿躲闪,一直以来小郎君都是很累的,身上的担子极重,很少见小郎君真正的笑过……

    稍徐。

    刘浓一声轻叹,微眯着眼睛逐着雾海,慢声道:“碎湖,终有一日,我将往洛阳,看看那里的山与水;或有一日,我会至极北,看看那里的风与云。而现下,这里的青山与雾,便是我的根基。我欲往北,再北,却离不得它。是否能鹤唳长空,是否可漫尽长安,皆在于此。”

    说着,侧身朝着碎湖深深揖手。

    “小郎君!啊……”

    碎湖吓得掩嘴惊呼,身子随之而晃,若不是刘浓伸手拦住便掉下去了,赶紧双手抱住箭哚,却见他云淡风轻的笑道:“莫怕,你可以,碎湖。相信你定能使这根基,愈加稳固。若有事,尚有我……”

    “小郎君,碎湖……”

    ……

    待天净时,刘浓来至中楼,恰逢巧思与留颜正倚栏而望,见他过来,两人浅着身子万福道:“巧思、留颜,见过小郎君!”

    唉!

    刘浓暗暗而叹,低声问道:“娘亲睡下了吗?”

    留颜道:“主母,刚歇下!”

    刘浓淡然道:“嗯,那我晚些再来!”

    言罢,转身而去。

    巧思稍想片刻,向留颜撒了个谎,至廊角追上刘浓,轻声问道:“小郎君,是为了姐姐吗?”

    PS:推荐一部女频《锦秀荣华乱世歌》民国的,女主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