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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章 安境殄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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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亭,陆氏庄园。

    夏末蝉褪,秋鹤羽丰,但见得一只只洗羽鹤拍丛而起,展开黑白相间的羽翼,穿插于雨后茫空。时尔三五成群翻飞,倏尔孤翅撩拔苍穹。

    突然,那只离群的孤鹤愈拔愈高,一声长啼天下惊。恰于此时,草潭中,一鹤乍起,追着那孤鹤斩翅疾上,少倾,两鹤盘旋于空,比翼共飞,两尾并列似剪若乌燕。

    “秋鹤与飞,燕尾成双……”

    草潭边,正在漫不经心荡秋千的陆舒窈见得此景,浓密的小梳子俏俏一唰,嘴角轻翘,借着荡势跳下来,俏步来至画案前,接过抹勺手中的画笔,歪着脑袋,凝着浅眉,细细推抹。

    抹勺捧着墨盘,内中有浓、淡、破、渍、泼、焦、宿,诸墨。陆舒窈描神之时与别人不同,喜用重色,偏好埃墨与宿墨,正是如此,恰好显出她的画技非凡,不多时,描神便毕,但见丈二长纸中,庄园含于烟雨,连绵成片,而上空翻飞着一对白鹤,乌墨尾翼对展时,正似一把剪刀。

    《秋鹤燕舞图》

    烙下一行小字,陆舒窈展开眉,缓缓直起身子,眯着眼睛打量,而后,提着笔浅浅的笑。在她的心中,这一对鹤,便好似她与刘浓。刘浓便是那孤鹤,整日东啼西啼的卖弄羽翼,幸而,终究是被她给捕了。思及此处,小女郎捧着笔,格格笑起来。

    “小娘子,小心墨……”

    “呀……”

    抹勺不提醒倒好,一提醒反惊了她,葱玉般的小手一抖,画笔坠墨,恰好落在她的金丝履上。

    “小娘子,履污了……”

    “勿擦,越拭越脏……”

    抹勺弯下身来,欲用丝巾擦拭,陆舒窈摆了摆手,提着裙摆,看着自己的脚尖,东瞅瞅,西看看,而后眼睛一眯,蹲下身来,提着画笔在鞋尖上轻描淡划几笔,稍徐,便见一束蔷薇凸现于鞋面上。黑色与金色,极其衬合。

    抹勺蹲下来,对着小娘子的脚尖轻轻的扇风,待墨均尽了,笑道:“小娘子,日后,刘郎君便似这蔷薇,终日伴随着小娘子呢,荡秋千时,一眼便可见,走路时,垂首亦可见。”

    陆舒窈脱口道:“眠寝时呢?”

    “眠寝时……”

    抹勺眨了眨眼睛,挑眉戏道:“待眠寝时,咱们把它放在塌边,小娘子想见便见。待几时厌了,婢子便把它洗了,可好?”

    “恁地贫嘴!”

    墨尚未干,陆舒窈不敢乱动,蹲在草潭边,点了一下抹勺的额头,心里软软的甜,尚有些许得意。

    “阿姐,阿姐……”

    这时,小静言甩着大袖阔步行来,走到近前,蹲身一看,指着陆舒窈的脚尖,叫道:“哇,好一束蔷薇,华亭美鹤也,君,何故在此也?来来来,且与静言大战三百回合……”

    “噗嗤……静言休得胡言!”

    “小二十八郎君……”

    陆舒窈莞尔一笑,而后,回过神来便嗔。

    小静言却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笑道:“阿姐,美鹤现居江北,做了甚殄虏护军,殄虏者,乃与胡人为敌也。胡人凶残,阿姐不惧乎?唉……”说着,长长一叹,伸手接过小婢怀中的青虹剑,二指由剑尖抹至剑锷,歪头道:“若使静言为此职,定当不负青虹剑,必使胡人授首,以扬静言之名。”挑眉又问:“阿姐,殄虏护军,乃是几品?”

    陆舒窈懒得理她,扇了扇鞋面,慢慢站起身,遥望头顶之鹤,神情悠悠。

    陆静言见阿姐不理她,颇是无趣,提着剑凑过来,瞅了瞅阿姐,眼睛咕噜噜一转,问道:“阿姐,下人们皆传,刘美鹤了得,一入江北便为护军,那护军到底几品?”

    抹勺大声插嘴道:“六品!”

    陆静言不屑的扬了扬眉,抬着下巴,嚷道:“呵,我当多了得,不过六品也。待日后,静言必为大将军……”

    “六品,已然了得!”

    这时,陆老快步行来,爱怜的看看陆静言,哄道:“静言志气高远,日后必为大将军。不过,华亭刘郎君确属了得,年方十六以次士居六品护军,自九品官人法以来,尚未有例。”

    “哼!”

    陆静言转过头,下巴仰得更高。

    陆老宠溺一笑,对陆舒窈含了含首,笑道:“小小娘子,华亭刘氏来人了,可见?”

    “刘氏?见!”

    陆舒窈神情一怔,继而一喜,当即提着裙摆,随陆老疾步而行,穿过竹林,一眼便见碎湖正候在君归院前。

    待见了陆舒窈,碎湖暗吸一口气,碎步迎上前,万福道:“婢子碎湖,见过少主母。”

    “勿需多礼,快快且起。”

    陆舒窈微笑着虚虚一扶,焉知碎湖却福而未起,小女郎眉头微皱。

    “唳!”

    恰逢此时,林梢响起一声长唳,闻声,小女郎不禁抬头仰望,但见一只雪羽红顶鹤掠过头顶,翻过白墙黑瓦的院落,双翅一扇,朝着北方扑去。

    碎湖直起身,随她一同望着天边那点红,久久未曾言语,半晌,碎湖道:“少主母,婢子来此,是为有一事相求。”

    陆舒窈却仿似未听见,手搭在眉际,眸子逐着天边的淡云,喃道:“夏将尽,秋渐起,荡涤鹤羽赴北归……”

    ……

    夏将尽,秋渐起。

    汝南,上蔡。

    鹞鹰展翅高飞,在那漫无边际的田野里,青叶连绵如海,粟粒颗颗饱满,一株共有六挂,根根向阳。再过半月,便可收作储粮。为防鼠雀糟践,田垅中,随处可见手执长秆的农夫往来。

    “蹄它,蹄它……”

    一队骑士由北而来,当经过田野时,为首之骑突地一个弯身,把手探入粟丛中,拽出一把青粟,用力一揉,尚未呈黄的叶絮纷坠如沙。捧起嫩米塞入嘴中,细细一嚼,有着淡淡的甘甜。

    “甚美!”

    来骑咽尽嘴中粟粉,舔了舔嘴唇,扬起马鞭,猛地抽了一记空鞭。待鞭声遥传于野时,坐下大黄马箭射已然而出,直直插向远方的雄城。

    “刘胤阿兄,刘胤阿兄……”

    清脆唤声打斜传来,刘胤勒马斜望,只见宽阔的田埂上奔来一匹红马,马上坐着不停挥手的小黑丫。一见小黑丫,刘胤嘴角由然一裂,从怀中掏出个物事,合在掌心。

    小黑丫勒马与刘胤并行,歪着脑袋,皱眉问道:“刘胤阿兄,北哨建好否?胡人会来夺粮否?”

    临近收获,最惧的并非雀与鼠,而是胡骑。前些年,每临初秋,胡骑便会如蝗虫一般随风而至,杀人,夺粮,放火,烧村。小黑丫近日常闻娘亲与乡民们念叨、祈祷,所求者,无非乃是平安收粮。

    刘胤扫了一眼漫漫田原,浓眉一皱一放,随后把掌心之物递过去,笑道:“小黑丫勿需担忧,即便胡骑北来,亦休想踏足此间半步!”

    “呀,小伊威,小伊威……”

    小黑丫接过刘胤递来的小伊威,捧着毛茸茸的小东西,眼中盈满着笑意,她的那只小伊威已然长大了,会爬树了,会啃极硬的果子了,可是她却觉得它定然孤单。于是乎,刘胤便应诺于她,将为她再觅一只。

    这时,薛恭与一群人行于田垅,边走边商议着秋收之事,待刘胤驱马至近前,薛恭方才蓦然回过头,瞧见来骑是刘胤,神情一喜,笑道:“方才远远闻得马蹄响声如雷,薛恭尚与作赌,果不其然,乃是刘县尉归来。县尉既已归,想必北五哨俱已建好。”说着,转首向北,仿佛在遥望甚。

    刘胤拔转马首,随其望向北方,笑道:“然也,历时三月,耗民千余,终建五哨!有此居高五哨,莫论胡骑从何而来,皆难默无声息。届时,小郎君便可从容应对。”

    薛恭拍了拍手上的泥,捋着短须,徐吐胸中气,畅然道:“胡骑迅疾若风,往年村民不及撤离,大多被杀戮于野。值此五哨建成,上蔡境便安矣!刘府君心系乡民,实乃天赐上蔡乡闾之福也。”

    刘胤裂嘴一笑,瞥了一眼峰上之城,问道:“薛内吏,小郎君可在城中?”刘浓任薛恭为上蔡县内吏。

    薛恭道:“昨日,刘府君便从河西检视归来,现下想必正行检城,听闻翟庄月产铁石……”

    “驾!”

    他犹在喋喋不休,刘胤却已拔转马头,朝着县城奔去。

    “阿父,恁地话多!驾!”小黑丫朝着阿父吐了吐舌头,风一般掠过。

    薛恭瞅了瞅身后的人群,神情略显尴尬,随后追到道中,高声叫道:“刘县尉,稍后请至寒舍,薛恭备得劣酒一坛,老兔半盅!”

    “待见过小郎君,定来叨扰……”

    声音随风而杳。

    刘胤打马奔至峰下,翻身下马,沿着齐整的青石道徐徐往上。一路上,人来人往,皆是青壮。瓮城已焕然一新,城墙上正有无数黑点爬上爬下,间或有巡城白袍参杂于其中。

    待至城墙下,按着重剑,仰着头,高声问道:“小郎君,可在?”

    徐乂从箭剁口探出个脑袋,大声笑道:“刘府君刚离此地,前往匠作坊。”

    刘胤将将穿过厚重的瓮城,阵阵吆喝声传来,内城的墙上爬满了人,一群赤膊壮汉正用力的绞着杠杆,升起块块巨石。

    “刘县尉!”

    迎面走来一群妇孺,抬着筐筐粗粮饭食,为首者乃是徐乂之妻,姚睿蕊。刘胤极是敬重这个贞烈的女子,朝着她抱拳拱了拱。姚睿蕊把手在裙上擦了擦,端于腰间,福了一福。

    刘胤正欲牵马而走,眼前却晃现一个人影,乃是个清丽的女子。那女子见了刘胤面上微微一红,万福道:“雪女,见过刘县尉!”

    “刘胤,见过雪女娘子!”

    刘胤点了点头,声音嗡嗡的,脸上匆匆一红,脚步随即加快,好似有些胆怯。

    这时,一个中年妇人笑道:“雪女,看甚呢?人已去远了!”

    “三娘……”

    明明便在眼前,却说去远了,雪女一声娇嗔,羞颜坨红,盯着自己的脚尖,却不由自主的拿眼去瞄刘胤,越瞄,脸愈红,直欲滴水。

    刘胤听得这声娇嗔,觉察那如丝媚眼,浑身竟然一抖,一时不慎,脚下踩了块碎石,险些一个趔趄,赶紧稳住,傻傻一笑,牵马直走。

    “唉……”

    雪女见了他的笑容,幽幽叹了口气,眸子却一直追着他的背影,待其隐于巷中,方才徐徐回首。身侧,一群妇人的笑意,颇是诡异。

    匠作坊位于城东,比邻军营而建,乃是城中除县公署外,守备最为森严之处。尚未走近,便看见缕缕青烟如柱,快步走上前,把马随意一栓,却见一群人由内而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