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小说网 > 门阀风流 > 第两百七十四章 往事难追

第两百七十四章 往事难追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天机之神局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零点小说网 www.ldsh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马车。

    一队马车参杂与铁骑中,前帘与边帘皆闭,熟悉的暗纹,曾识的故人。车身,华丽而不张扬,辕上的女婢,歪着脑袋,静静探视。

    “郎君……”

    郭璞从营中打马而来,待看见那一队马车,正欲抖袖的动作一滞,面上神情愕然。

    刘浓撤回目光,嘴角浮起淡笑,拔转飞雪,与红筱、徐乂转入营中。

    一路默行,红筱不作声,徐乂提着丈二剑槊,亦察觉有异。

    郭璞眉头时皱时放,嘴唇几番抖动,终是低声道:“郎君是否早知,郗鉴将至?”

    刘浓淡声道:“勿需多疑,我与郗公,乃是故人,不过,忽逢于道罢了。”

    郭璞眉头一挑,世人皆知,郗氏与刘氏宿旧深重,而郎君来时也言,乃与会故人,而今却言忽逢于道,但他并未拆穿自家郎君的谎言,沉声道:“郎君,郗鉴入豫州,必有所谋。”

    刘浓道:“或有所谋,然与我等无干,且待我会过祖豫州,稍作休歇一夜,明日便起程回上蔡。”

    “郎君,方才马队乃是家眷,那郗小……”

    郭璞委实忍不住,脱口而出,而红筱却秀眉一拔,冷视郭璞。

    “便如此!”

    刘浓淡然打断郭璞的话,郗鉴与祖逖皆有意遮掩,再见了那家眷马队,此事便不难揣度,料来此番与会,定是郗鉴重情,感思昔日情谊,而自己又恰好在汝南,便期予相会,却又因往日不可追而生尴尬,既是如此,自己又岂会多生事端。来之意,仅为见故人,待见罢,理应速速离去。

    营中屋舍,广而不华,刘浓自居一间,郭璞、红筱、徐乂各占一间,尚且有多。

    刘浓将将把楚殇卸下,红筱便抱着宽袍大袖与澡豆囊等沐浴物事走进来,轻声道:“小郎君,将见故人,尚是着宽袍吧。”

    “嗯,礼当如此。”

    “朴咯咯……”

    刘浓按膝长身而起,腰怀中却滚出一物,沿着青石纹路转个不休,一枚胡桃……

    红筱眨着眸子,嫣然道:“嫣醉,喜食胡桃。”

    刘浓嘴角一裂,弯身捡起胡桃,顺手递给红筱,接过宽袍大袖与沐浴物事,漫步出室,行向浴室。

    红筱捏着胡桃,弯了弯嘴,歪着脑袋想了一想,此间不比寿春,织素也不在,想来不会打扰到小郎君。思及那一日,当即俏脸一红,旋入室中,抱出衣衫。

    东营,另一侧。

    姚氏领着两婢走入室中,婢女手中捧着高冠华袍。

    郗鉴正在自行卸甲,因年事已高,甲又束得紧,解之不得,反愈解愈紧,满脸涨得通红。

    “夫君,何故心急?”

    姚氏赫了一跳,赶紧疾步上前,替他解着背后皮扣,稍稍一想,又嗔道:“那,那刘郎君,而今已与陆氏作姻亲,夫君何需挂怀,急成这般!”

    “呼!!”

    郗鉴身上一轻,重重呼出一口气,走到矮案边,抓起茶盏顺了顺,却见琉璃茶盏乃是刘浓昔日所赠,怅然道:“妇道人家知晓甚!八年前,我初逢瞻箦,此子恰若玉出于泥,正待砌磨,令我一见即喜。八年来,瞻箦未负我望,如今,玉已煜辉,孑孤遗世。唉,却不想,倒为他人作嫁……唉,陆氏小女郎,慧眼独具也,陆氏,郗氏不如也……”声声长叹。

    “夫君……”

    姚氏走到郗鉴身侧,抚着他的背,柔声道:“刘郎君确乃天姿佳人,奈何璇儿心有他人,不能以全昔日之愿。如今事已至此,夫君又何苦伤神。倒是此番中途巧见,令人情难以堪……”顿了一顿,犹豫道:“稍后,夫君可否,自入刘郎君之营相会,以好使璇儿少却……”

    “碰!”

    郗鉴猛地一拳捶在案上,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莫非,我欲见瞻箦,尚需避人耳目乎?”言罢,悻悻坐于席中,把玩着茶盏,面红耳赤,状若怀怒孩童。

    唉……

    姚氏一声暗叹,心思一转,已知此事多半乃是夫君有意而为,不然那会这般巧,将将好便能遇上。而近两年,夫君一旦烹茶便会思及那刘郎君,继而神情悠悠、不尽萧索;她不明白夫君为何如此,却知夫君定然极喜那刘郎君,暗知劝其不得,只得柔声哄道:“夫君要见何人,当是自无不可。然,且与璇儿留些颜面,我这便将璇儿引至偏室,夫君切莫传唤,何如?”

    郗鉴神情一黯,想起了女儿,心中好生烦燥,挥手道:“罢,罢罢,由汝,随汝!女儿已十六,待至建康,汝意何为,且观王氏,与吾无干!然,莫再教人笑话!”言罢,抱起茶盏便欲出室。

    “夫君,王氏尚且不知此事,怎言无干!”

    姚氏娇娇一嗔,拦住郗鉴,命女婢捧上宽袍大袖,领郗鉴去沐浴。

    “我自去,不劳侍侯!”

    郗鉴抱着衣衫,气冲冲的挥袖而出,却一头撞见来不及躲避的郗璇。

    当此际,父女俩都怔住了。

    郗鉴面上神情复杂,既有气恼,又带怜惜。

    “阿父,孩儿无心窃闻。”郗璇明眸一眨不眨,玉白的俏脸慢慢染红,朝着阿父欠了欠身万福,而后,搭着小婢的手臂,款款离去。

    “唉!”

    郗鉴抱衫长叹,快步走向浴室。

    姚氏倚在门边,看着父女俩,一者往东,一者往西,眉梢凝了又凝,心道:唉,这可如何是好,两年来,父女俩便若陌生人一般……

    待阿父的脚步声越去越远,郗璇眨了眨眼,撤了搭着小婢的手,端在腰间,浅步徐行。

    婢女轻声道:“小娘子,那人虽面上有痕,但确乃刘郎君,婢子未看错。”

    郗璇迈着墨蓝丝履,边走边道:“知道了,阿父与娘亲,方才也言及。”声音平淡,一如其面。

    婢女未敢再言,此事在郗氏乃是禁忌。

    “阿姐……”

    郗璇正欲入偏室,身侧传来一声唤,一回首,只见两个阿弟联袂而来,俩人神采奕奕,大弟郗愔年已十五,效力与阿父帐下,二弟郗昙年方十二,灵慧非常,极擅清辩。又见二人仿佛欲行外出,眉头一皱,细声道:“此非兖州,咱们客居于此,莫要乱跑,切莫滋事。”

    郗昙挑了挑眉,笑道:“无妨,方才我与阿兄已请示过阿父,听闻,江左美……”

    “阿弟!”

    郗愔尚未卸甲,英拔如松,一声轻喝将阿弟制住,又悄悄瞥了一眼阿姐,见郗璇面色已寒,赶紧道:“阿姐车马劳顿已有十余日,尚需好生休歇,阿弟便不打扰了。”说着,向郗昙使了使眼色。

    “然也,不打扰,不敢打扰……”

    郗昙面上唰地一红,局促难安,不敢看阿姐,当即与郗愔一前一后,匆匆而去。

    两人转出小院,郗昙惊容未散,瞥了一眼身后,回头叹道:“好险,好险,险些便触怒阿姐。不过,世人常言,江左美鹤擅音、擅赋、擅辩,今日恰逢于此,理当与他会上一会。阿兄,稍后与我掠阵!”说着,捋了捋袖子,从中摸出一柄雪毛麈。

    郗愔拍了拍阿弟的肩,笑道:“音赋于辩,非我之意,身为男儿,当踞马持刀矣。上蔡刘殄虏,纵渡匪岭,阵斩谢浮、郭默,力压汝南、汝阴诸堡,人杰也,英豪尔,不得不会!”

    “然也……”

    郗昙挥了挥麈,亦不知想到甚,疾疾看了一眼后院,压低着声音:“阿兄,阿父暗中常言,王氏郎君何如,除却一支凸笔,概莫能若瞻箦!如今看来,江左美鹤确乃盛名英杰,惜乎,阿姐……”

    “休得胡言!”

    郗愔一声低斥,拉起郗昙飞奔,眼角余光却悄然看见院门口,有一缕绛红。

    ……

    刘浓身着月色宽袍,跪坐于席,目光淡然,微微按膝。红筱跪坐于他身后,用细齿梳顺毕那乌黑的头发,而后,以窄巾麻利的一系,持着青冠,缓缓叩于其首,把青玉簪横穿,挪步到刘浓面前,理出窄巾顺于耳后,轻轻一拉,系于颔下。

    她的手极巧,不重不滞,如行云流水。束冠已毕,退后一步,细细凝视,浅笑道:“小郎君,婢子已有许未替小郎君束冠,竟然渐生荒疏,不知,尚可否?”

    “甚好。”

    刘浓按膝而起,挥了挥袖,但觉袍袖生风,飘飘欲仙,却让人聊生不适,稍一沉吟,走到案侧,抓起楚殇,挂在腰上。徐踏两步,嗯……轻重合适。淡然一笑,阔步出室,直行郗鉴军营。

    将将出营,骆隆在营门口抛胡桃,见了刘浓的装束,阴阳怪气地道:“人如骄玉磨,珠联而生辉。啧啧啧,暇难掩玉尔,刘郎君果乃美男子是也。却不知,刘郎君拜访故人,乃是持以何礼?”

    刘浓按剑徐走,头亦不回地道:“莫论持以何礼,与汝无干!刘浓昔日之言,汝且谨记。莫论何人,欲谋刘浓……”一顿,慢慢回首,逼视骆隆,淡然道:“且拭脖,再问。”言罢,一挥宽袖,踏屐而往。

    “拭脖……”

    骆隆眯着眼睛,看着楚殇掖袍,隐觉寒意阵阵,下意识的摸了下脖子,而后,把手伸到面前,竟好似看见血丝,撸了撸嘴,猛地一甩手。“朴噜噜……”揣于袖囊中的胡桃飞出。

    刘浓闻其声,脚步却不停,来到郗鉴营门,从怀中掏出一枚拜帖递给军士。军士仿似早被知会,未予通禀,当即便引刘浓入营。穿过外围军营,一眼便见有两人迎面而来。

    刘浓目不斜视,按剑徐行。

    “来者可是,华亭美鹤,刘郎君!”

    眼见即将擦身而过,那两人却齐齐顿住脚步,着甲者拱了拱手,着衫者淡淡一揖。

    “正是。”

    刘浓侧身,淡然作揖,而他早将这俩人辩出,昔年曾于吴郡见过一面,必乃郗鉴子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