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小说网 > 门阀风流 > 第两百七十七章 雄狮虎踞

第两百七十七章 雄狮虎踞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天机之神局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零点小说网 www.ldsh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月冷长街,祖逖勒马于长街尽头,一身戎甲,满把花发。

    健马驮老将,轻轻漫蹄。水月映影,将人与马拖得斜长。

    “蹄它,蹄它……”

    白袍随月而流,渐行渐近。

    刘浓驱马从速,来至近前,朝着祖逖一揖。

    “且随我来。”

    尚未出言,祖逖已拔转马首,一夹马腹,奔向城外。

    铁骑如龙,从随若浪。

    出北门,四野寥阔,满眼所见皆乃月白世界。祖逖并未回头,马速却渐减,待刘浓奔至身侧,勒马并骑,信马由缰。

    犹未作声,唯余马蹄暗响。

    刘浓不知祖逖意欲领向何方,也不知他为何邀自己夜驰,但随着飞雪慢慢轻跑,眼观漫漫月色,心怀畅开,嘴角渐裂。

    待至一处山坡,祖逖右手高举,身后骑军顿时一止。祖逖勒马回首,看了看刘浓,继而,转身纵向山颠。刘浓抖缰摧马,紧随而去。

    山乃土坡,无甚出奇之处,唯余一株巨大无比的老树孤立于其中,祖逖翻身下马,走到树下,抬头打量。刘浓随其而望,但见此树粗有丈许,高有五丈,具枝无叶,枝条似剑若蛇,乱插冥空。主杆却尽作焦黑,隐有孔洞,显然曾遭雷击。

    “锵锵锵……”

    身侧甲叶抖响,刘浓侧首一看,险些忍俊不住而笑出声来。

    月光下,祖逖废力的解开裙甲,对着老树干枯的虬根撒了一泡尿,抖动着余意,笑道:“十余载前,此树冠盖华美,为杞人世代守护。忽一日,天降玄雷,中劈此树,得一巨蛇。杞人惊惧,以为不降,欲截之附炬,焉知,次日再逢一雷,劈焦三人,故而,无人敢截……”

    抖尽最后一滴,复笼甲叶:“三载前,祖逖战石勒于此,两军疲祚,互呈焦势。恰于此时,天雷再降,剑劈石勒中军大氅。石勒万军恐慌惊惧,而我军士气大震,当即掩杀三十里,斩首五千!暨此,每逢大战前后,祖逖皆会率军于此,灌而溉之!”言罢,理好甲叶,慢悠悠度向北面边缘,忽地回头,看着树下的刘浓,裂嘴笑道:“刘殄虏,不妨也随境从俗,灌而溉之。”

    灌而溉之……刘浓神情一愣,摸了摸鼻子,原有的些许紧意被他一提,反而环荡于无。

    祖逖熟悉的走到一块石头边,蹲坐于石,拍了拍身侧,示意刘浓也坐。

    刘浓方一落座,便听他道:“美郎君,汝且实言,汝至豫州,所为何来?”

    刘浓心中一惊,面却不改,徐徐侧首看向祖逖,却见祖逖并未看他,而是眯着眼睛看向了茫茫苍野,月光拂着他皱纹交错的脸,辉着那深邃而锋利的眼。

    祖逖身量不高,未及七尺。而此时,双肘靠膝,俩手握在腿前,身子微微前倾,状若雄狮虎踞,欲扑北而噬。

    稍徐,祖逖见刘浓未答,又道:“郭默已亡,未能南逃。吾心甚喜,汝可知,喜在何矣?”

    刘浓冷声道:“郭默其人,疯劣赫闻,若其南下,南境必糜。理当斩首,以儆效尤!”

    “妙哉!!”

    祖逖拍腿而赞,右手屈于腿上,右手支颔,好整以暇的看着右面的刘浓,再道:“汝可知,为何吾不亲取其首,亦未令汝取之,而令赵固截之?”

    刘浓稍作沉吟,答道:“将军不取,刘浓未知。然,将军令赵固攻伐,可掩诸坞之眼。而赵固其人,胆小谨慎,必联刘浓。如此,可借名诛之!”

    “妙哉,剔透矣!”

    祖逖面色极喜,笑道:“昔日,吾曾问汝,方寸之间,取舍乃何,而今,汝已尽知。汝阵斩郭默,护民于野,甚好,极好!”顿了一顿,慎色道:“鲖阳之事,汝可自主。汝南之事,汝可自主!然,汝需谨记,刚柔并济,方可事出有序。亦需谨记,唯养民存息,聚心共往,方可复北!”目光如炯,逼人神魂。

    呼……刘浓长长吐出一口气,迎着祖逖的目光,沉沉一揖:“刘浓,谢过将军教诲!将军之言,刘浓毕生不忘!”

    “哈,哈哈……”

    祖逖放身大笑,蓦地,笑声嘎然而止,雄背猛然一颤,脸上渗出些许冷汗,看了看刘浓。

    刘浓视若未见,揖道:“将军,时已不早……”

    “月色中起,尚未晚矣!”祖逖强撑着不适,挥了挥手,而后,慢慢吐气,维持声音平稳:“自汝南来……”

    “将军,何不仰观月色?”刘浓剑眉一扬,好似觉得有些疲倦,慢慢的躺下身子,以手枕头,尚翘了个二郎腿,星目映月,璀璨无比。

    “月色,月色需仰观……”

    祖逖神情一愣,随后洒然一笑,双手反掌,借势躺在柔软的草地中,仰观青苍冷月,暗嗅泥土与草木的清香,顿觉神清气爽,满身疲乏也竟却不少,笑道:“天下,何其大也。故土共计九州,豫州不过其一,汝南不过豫州之一。汝安民于上蔡,吾从不加忌,汝可知为何?”

    刘浓咬着青草,答道:“将军,仁厚也!”

    “非也,因汝乃真士也……”

    祖逖笑道:“人存于世,浮名争利,乃青名之所图也!然,尚有一情,却终难避也!祖逖北渡已近八载,浴血厮杀,收复豫州。而此,窃不为功。唯以祖逖居功者,乃淮南诸郡也!你我身为士子,牧民于野,便若民之播粟,春耕深种,秋荣方收。淮南诸郡,祖逖种于此,生不可弃,死不容弃。故而,吾知,莫论汝所为何来,皆会种于上蔡,而问情难归矣!”

    “将军!!”

    刘浓唰地翻起身来,深深的看着淡定从容的祖逖,而后,沉沉一揖。

    “华亭美鹤,江东之虎,人杰英豪尔,岂会与秀鸟同笼!”祖逖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躺地复道:“吾自知,命不久矣!若是容祖逖再活五载,当使汝经世于内,而祖逖伐操表于外也!届时,北地必安,而江东秀子定然纷踏至北,牧民于野,安养置息。不出十载,故土九州,定可尽复也!”说着,说着,他的眼睛愈来愈亮,好似看见江东诸子抛冠前来,而豫州诸郡一片峥嵘之象,笑容,渐起,渐浓。

    “将军!!”刘浓唯有长揖。

    少倾,祖逖神色渐黯,叹道:“命也可奈何,长戚自令鄙!吾等皆英豪,当不习此!明知不可为,而为,乃勇!祖逖岁已无多,唯有振戈血战!以图,再复洛阳!”

    刘浓正了正冠,扫了扫袍,正色道:“洛阳,刘浓之意,便在洛阳。然,刘浓之洛阳,并非如今数百里外之洛阳。刘浓心中之洛阳,当比建康,犹胜建康!将军之勇,勇冠天下!然,将军何不惜身?勒马于此,养生就息,以待时日?”

    言罢,也不管祖逖的眼光,径自拔出楚殇,借着月光,在草地中一阵乱划,而后,指着南面一线:“此乃大江。”再指北面一线:“此乃淮水!”又指更北一线:“此乃大河!”

    祖逖翻身而起,蹲于草丛中,俯视地形图。

    刘浓提着楚殇,在江东位置划了一个圈,沉声道:“守江必据淮,据淮战大河。诸如此战,必依存于江!欲复九州,必赖于英杰层出也!然,而今之象,北地十室九空,英杰皆存于江东。”

    一顿,高声再道:“而大江被禁,南士难以北来,北地仅出不补。长久以往,即便再夺洛阳,又以何为守?与胡骑争锋,刘浓不惧!然则,仅豫州之士与势,此地,必为刀兵互绞也,民心何聚?民何以向?再论十年,恐豫州已不存,而江东诸士安糜于南,无心往北矣!”

    “王、敦。”

    祖逖虎目半眯,盯着被圈起来的江东,颔纹深森。

    刘浓深深看着祖逖,心中潮涌翻滚,索性不再顾忌,沉声道:“然也,将军且恕刘浓放肆!大将军之心,已然路人皆知!依刘浓度之,其人年事已高,三两年内,必有异动!届时,何不南下,击之半道,令其勿伤社稷根本!继而,南北贯通,共襄盛举!”

    “瞻箦……”

    祖逖慢慢支起身,拍了拍刘浓的肩,怅然道:“天下之事,擅变而殊易。王阿黑已老,祖逖已复老,时,难以久待矣!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言罢,默然走向山下,身形略显佝偻。

    刘浓星目渐黯,默默的将楚殇归鞘,走到老树下……

    ……

    竖日。

    祖逖邀郗鉴重临此山,二人落座于石丛。祖逖剑指洛阳,划地绸缪。郗鉴时尔点头,倏尔深思。

    刘浓勒马从随,位于山下,瞭望。

    夕阳滴血,洒下不尽彤红,将两位老将揽入怀中,但见得,祖逖铁甲披煜,一手叉腰,一手遥指远方,大红披风纹裂张扬。郗鉴华袍高冠,危立于颠,捋着长须,目光深远。二人背后那枯树,便若一只巨手,撑向天空。

    良久,良久。

    刘浓长长一叹,意兴索然,拔马回转。

    “灰儿,灰儿……”

    飞雪轻轻的打着响鼻,背上的郎君目光渐渐凝聚,回首再望一眼,而后,转首疾奔。

    “驾!”

    马蹄风快,白袍卷浪,穿过草野,擦城而走。将欲至目的地时,刘浓目光一滞,拉起飞雪。

    “希律律……”

    飞雪前蹄高扬,刘浓人随马起,目光却凝在前方。那里有一排桂树,值此时节,桂香浓郁,随风袭来,浸人脾神。桂树丛中,停着一辆马车,一婢卷帘,内中踏出个美人儿。

    正是郗璇,她途经此地,欲摘一束桂花细嗅,殊不知将将钻出来,便一眼看见刘浓勒马,眸子一震,欲退入帘中,却恁不地与刘浓目光撞在一起。不知何故,小女郎秀眉一挑,紧了紧抓着裙摆的手,不退不避。

    刘浓欲进桂道而入村,避无可避。

    阔别两年,相逢桂道,两人目光劈来斩去,极其复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