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犯花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总裁爹地,妈咪9块9!

一秒记住【零点小说网 www.ldsh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丹薄媚抬头仰望。青空下,黛瓦飞甍,立着一名穿绯红锦袍、长发高束、手挽大弓的男童,有十二三岁,风采斐然,眉目间尽是年少逼人的骄傲。他最特别之处不在意气风发的气势,也不在神骨惊艳的仪容,只在眉心那一朵妖红的梨花,令人过目不忘。

    “宁公子,现在只有八族。”黑衣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有人语重心长地提醒。

    “认得我?”宁公子眉毛一翘,在封闭的朱门与仰视自己的女童之间来回游移,好一会儿才笑了,道,“我知道了,这是丹氏后人?难怪。”

    他那句“难怪”紧跟着“丹氏后人”,莫名透露出某种似乎不为人知,又似乎人尽皆知的隐秘。

    黑衣人不答,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离开。

    宁公子点头欲走,却又转身飞快地道了句:“我见青上仙宫的人也来了,再不逃可要小心。”

    他才消失不见人影,青上仙宫的人已随后而至。

    丹薄媚与冰夫人被救走时,还有几道极强大的存在出手阻拦,但青上宫主实力深不可测,硬生生带她们离开了金陵。

    冰夫人伤得太重,宫主不得不闭关替其续命。丹薄媚等在石门外的日子很漫长,在此期间她除了担忧母亲的伤势,也想到那个手挽大弓,眉心有红梨的宁公子。

    他那一句“难怪”是何意?

    他明明及时救了她们,可大概是不知情的。若早知她们的身份,是不是不会出手?

    一定是的,不然他为何离去之前还要提醒黑衣人小心,让他们逃走。

    丹薄媚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面无表情,盯着它在半空划出一条弧线,落进葱茏幽深的草丛中。

    再见到女宫主与冰夫人是在一个月后。这一月她一言不发,只是孤独地静坐。常常有青上仙宫的女弟子拿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来逗她,也换不来半个笑脸。倒是仙宫大师姐说可以教她练功,她眼中才露出向往之色。

    可她回头望望紧闭的石门,又无声垂下眼去,像头受伤的小兽。

    那日细雨初歇,庭中小洼积水,映出夜空璀璨的星河。女宫主面带慈祥的笑从石门走出,穿了颜色沉重的鸦青道袍,超然出世。

    “我可以进去看看我娘么?”丹薄媚迎上前低声开口。

    “当然。”女宫主轻抚她的头发,如同那日冰夫人的动作一样温柔怜惜。女宫主不知四十还是五十的年纪,笑时眼尾有了皱纹。但还是非常亲切,非常美丽,“孩子,你当然可以进去看她。”

    丹薄媚道了谢,快步跑入房里,却见冰夫人安静地躺在一张木榻上,手指白得几乎透明,筋脉清晰可见。

    房内浮泛着冷冽的香,嗅之则清凉提神,心境平和。但她无法镇定下来。尤其在走上前,瞥见冰夫人毫无血色的脸上那道皮肉翻卷、狰狞恐怖的伤疤后,她忍无可忍地尖叫了一声,扑过去,伸手触摸近在咫尺的巨大的疤痕。

    “不要碰那里,容易化脓。”跟进来的女宫主出言劝阻。

    丹薄媚猛地缩回手,回头带着哭腔问:“宫主,我娘是不是死了?她是不是永远不会醒来了?”

    女宫主神色如常道:“她会醒来的。”

    “我很想她。我想和她说话。”不久丹薄媚踏出石门,压抑着情感低声呜咽,颤抖道,“她现在这样我很害怕,我很怕她就这样静静地消失了。我没有任何办法抓紧她,挽留她,甚至来不及告别。宫主,我娘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女宫主怜悯地抱住她,答道:“抱歉,孩子,我也不知道。”

    她埋在充满宝华香气的道袍上抽泣了一阵,终于强行止住眼泪,哽咽道:“没关系,我可以等她,我就在这里等她。只要她醒过来就好了。”

    “是的,她醒来就好了。”女宫主道。

    可是冰夫人已经死了。

    阻止丹薄媚触碰冰夫人的伤痕,只是为了不让她知道这具躯体已没有温度。

    女宫主拼尽全力,只能保住一具不会腐烂的尸体。

    从那一年起,丹薄媚在青上仙宫等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人。

    没有目标的等待实在很可怕,因为她看不到何处是尽头。

    山下十丈软红,白云苍狗,无声变幻。

    而她年年岁岁,日复一日地等了五年。仙宫后山有一口泉,泉水叮咚,花木萋萋。空山不见人,唯有鸟语响,却是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丹薄媚时常独坐于此,看头上杏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荣枯时节,流莺鸿雁也来过,又去了,了无痕迹。

    五年来她练功也好,文墨也罢,都刻苦得令人吃惊。吃惊于她的坚韧,也吃惊于她的悟性。

    她只想在冰夫人醒来时,惊笑地肯定她。可是她已经十一岁了,五年寂静使她感到隐隐的不安。

    她决定主动。

    这一年深冬,大雪靡靡。

    丹薄媚跪求宫主微尘如实告知,冰夫人何以不醒。但微尘宫主只平静对她道了句“伤重,生机太弱,时候未到”。她只好转而追问,如何能使冰夫人尽快醒来。

    微尘默然少顷,道:“北汉境内,有片连绵无尽的雪山,群兽聚居,高不可攀。活着进去的人,没有几个能出来。那里被称作天山。传说天山上有一种花叫做梦魇,花开无叶,摘时容易产生幻觉。这种花可以令她醒来,只是梦魇存在于传说中,倒不值得以身犯险。你若不肯静心等待,也可在五年后出师之时,去天山试一试。现在你功夫太弱,好好修炼吧。”

    丹薄媚彼时应了声,却又连夜疾奔下山。

    到天山外,已经是春天了。乍暖还寒,草长莺飞。可是天山不暖,它终年冰川覆盖,风雪大得惊人。

    丹薄媚方一靠近,即被打着旋儿扑来的冰雪渣子眯了眼,脸蛋被山风刮得生疼。她咬牙,将身上的大氅紧了紧,抬起右手遮住半张脸,低头一个劲儿地往上爬。平日与师姐妹切磋时屡试不爽的轻功,现在却不怎么能派上用场。

    不单是因为逆风向上,她整个人、双手双脚,都已冻得麻木了。

    没多久体力不支,往往爬上去三步,便会跌下五六步。她听见耳边除了呼啸而过的风雪,还有盘旋在头顶的苍鹰。

    活在天山里的鹰是会吃人的,它只等这个瘦小的猎物跌进雪里再也爬不起来,直到冻死。

    可它没有等来猎物的死亡。

    天山之巅,丹薄媚看到那株无叶梦魇花时,不知是被风雪刺激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眼睛开始流泪,然而她并不悲伤。

    她惊喜得心脏剧烈跳动,忙不迭连根带土直接将花给刨了,塞在花袋里,贴身而藏。泥土蹭上她乌紫的嘴唇,她正要去拍,没想到脚下突然一空,连人带花一起跌下山巅。

    “如果我死了,希望魂魄可以把花带给娘。”

    临死之际,丹薄媚望着灰白的天空,趁着还清醒,说了这样一句话。

    ……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似乎有人将她从雪堆里抱了出来。丹薄媚睁眼去看那个人,眼前却一片黑暗。

    她闭了一闭再次睁开,还是黑暗。

    她的眼睛……

    那人似乎注意到她醒来眨了两三次眼睛,问道:“你怎么了?”

    丹薄媚听出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很有韵味。

    她愣了愣,回过神来,镇定得不像话:“多谢这位壮士相救,我没什么……只觉额头有点痛,你看我那里是否受了伤?”

    这人闻言,看向她的额头……岂止是受了伤,那里被磕了一条大口子,血液流了她满脸都是。大约天寒地冻,她感知不到伤口的剧痛了。

    这样也好。

    “是受了伤,你忍忍,赶快下山。”这人似乎并不愿多做停留。

    丹薄媚点了一下头,忽地想起来,急忙问道:“等一等,不知这位壮士尊姓大名?”

    这人走在雪里,脚步声很浅,也许是因为眼睛看不到的缘故,她听得特别清楚,是极有规律的,而且没停。

    “我只是顺手,没做什么,不需要你报答。”

    “呃……壮士真可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大好人。”丹薄媚艰难地笑了一下,浅灰色的瞳孔泛着雾气,无神看着前方,没有焦点。“只是壮士能否好人做到底,将我送下天山?我好像出了点问题。”

    这人止步回头,才发现她一直没看自己,眼睛空洞没有神采。他皱眉有些讶异:“你的眼睛看不见?”

    “不是原本就看不见的,大约上山被风雪灼伤了。”丹薄媚对空气微笑。

    片刻后,这人抱起她下山。

    行走在茫茫天山,风雪与他们做伴。刺骨的严寒令人恐惧,这人以说话来分散注意力:“你上山做什么?”

    丹薄媚裹在大氅中的左手不着痕迹拂过花袋,浅笑道:“采雪莲,我娘喜欢。”

    “采到了?”

    “嗯。采到了。”她随随便便地问了一句,“壮士上山为何?”

    这人沉默好一会儿,道:“你是天山附近的人,可曾听过梦魇花?有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病了,我要为她把花带回去。”

    丹薄媚顿了顿,茫然道:“梦魇花?倒没有听说。不过壮士,我不是天山附近的人。”

    “嗯?不在附近,还上天山,你家很穷?”

    “是啊,不过我以前也算是个有钱人呢。”

    这人闻言笑了一声,下意识问:“后来?”

    “后来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