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小说网 > 唯有牡丹真国色 > 第55章 四宗大会

第55章 四宗大会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总裁爹地,妈咪9块9!

一秒记住【零点小说网 www.ldsh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后来他实在坚持不住,便开口道:“你已见到我,可以走了。”

    她站在雨里一动不动,无声哭泣,也不发一言,继续沉默。

    王炽无端微怒,不再理睬她,转身躺回榻上。耳边无邪说道:“公子,下人说要给公子出气,所以让她站了半个时辰才来回话。要不要赶她走?”

    他冷冷地看了无邪一眼,闭目休憩。

    不知她何时走的,午间醒时无邪说她已走了。王炽应一声,也不想多问。

    无邪接口道:“可惜无人提醒他这一点。唯四日后他总算行动无碍,已收拾行李启程回琅琊。

    赵王昨日赐废后一杯金屑酒,今上不知从何得知,哭着要去见废后。守城卫士不允,他竟一头撞在石柱上。卫士无法,只好带他去见,然而废后早已一口饮尽毒酒,倒在地上。

    今上冲进去时,废后大口吐着黑血。听城内守卫道,彼时废后看着今上的目光很恬静平和,不久即气绝身亡。

    卫士遂拉今上离开,今上双目呆滞,踉跄着被带走。

    “赵王有意册裴纨素为后。”无邪坐在车内,低首翻着密报,每翻一页说一句。

    王炽轻声笑,歪头看窗外的初秋景致,随随便便地道:“倒是想得很美。”

    一一名反对之人是赵王府姚长史,现任侍中之职,不过被大怒的赵王革职贬官,迁往西北荒地了。”

    “哦?”王炽漫不经心应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她拒不受封,对赵王背信弃义的作为十分唾弃,已经昨晚连夜赶回闻喜。哟——赵王这回闹个好大的笑话。”连无邪也觉得太可笑。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想了想,意味深长地笑道:“看来正主要浮出水面了。其他几路王侯什么动作?”

    他倒想看看她到底支持谁。

    无邪又翻一页,回道:“成都王、河间王、常山王分三路进京,各带兵九万。原本旗号是‘清君侧,诛奸相毒后’,但赵王废帝,迫不及待要将自己放在火上炙烤,三王旗号自然变为‘勤王,讨伐乱军’。齐王被赵王猜忌,调往许昌,不过恰好给予齐王可乘之机,也联合新野公领兵一同响应三王进京。东海王按兵未动。”

    王炽原本散漫的坐姿正了正,回过头来看着无邪,笑意微凉:“河间王、常山王、新野公三人不足为虑。成都王此人年轻有为,治军严明,又声望极高,他若成功入主京师,只怕是很难翻盘。传信给广平郡公发兵,我亲自去拦成都王大军,就给齐王捡个便宜吧,反正也坐不了多久。”

    无邪诧异地看他一眼,没有多话。不久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子有把握么?成都王本人便不好对付,更何况还有谢不慕公子出谋划策。他和公子可是师兄弟,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王炽笑了一声:“那又如何,我不怕任何人。”

    恶搞潜台词:

    无邪冷笑一声,走到门边向外看了一眼,又回过头冷冰冰地道:“这上门赔罪法第一次见,不带礼,不打伞,想做什么。公子见么?”

    王炽闭了闭眼,缓缓将头转向里面,道:“我不见她,让她走”——这么大雨不带伞,还不快赶紧送她回去,生病怎么办!还不是我难受!

    对视很久,她突然泣不成声:“我只能给你带来痛苦吧,对不起我只能给你带来痛苦。”

    王炽仍然冰凉而平静地注视她,相顾无言。

    后来他实在坚持不住,便开口道:“你已见到我,可以走了。”——你只会撩我,撩完了又不跟我在一起,当然只能给我带来痛苦了!每次见到你都心砰砰跳,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哼!

    耳边无邪说道:“公子,下人说要给公子出气,所以让她站了半个时辰才来回话。要不要赶她走?”

    王炽冷冷地看了无邪一眼,闭目休憩。——混账,我本来就心疼得要死,你还来多嘴,没见我脸都气白了吗!

    无邪:这不能怪我,谁叫公子你脸一直那么白。

    他轻声笑,歪头看窗外的初秋景致,随随便便地道:“倒是想得很美。”——赵王那老男人也敢来插一脚,老子回头就搞死你!(……请无视我吧。)

    ……

    初八,成都王大军直逼襄阳。

    一身甲胄的司马颖骑在马背上,面朝西方落日,背对身后众守卫。他长发高束被风扬起,整个人笼罩在血红的残阳余晖中,背影孤绝。

    他默默眺望远处天边的连绵青山,一言不发。而我站在离他不远的山顶眺望他。

    身前有丰茂的草木遮掩身形,而身后则隐藏着广平郡公的三万精兵,从南乡郡抄小道而来,只等傍晚成都王军队休整。

    “王爷,谢公子请您回大帐商议军情。”

    突然有一名卫士策马而来,匆匆禀报。

    成都王回头,光晕使他五官黑暗,难辨喜怒:“不必商议,小王不会攻打襄阳,让谢不慕安心。”

    “谢公子还道,若是王爷回答不攻打襄阳,那么就命标下转告王爷,附近有杀伐之气,若不速离,恐有性命之忧。”那卫士说着还紧张地四处望了一眼——他目光掠过我伫立之地却分毫不停留地转向别处。

    成都王闭口不言,神情不甚痛快。

    卫士跪倒拱手道:“谢公子最后道,若王爷闻言仍不回营,便依王爷之意行事。出现任何状况,他会立即领兵来救,让王爷不必担心。”

    成都王笑了一声,倒并不是高兴:“看来还是谢不慕深谙小王的心意。连小王作何反应都知道,那小王静候他来救驾了。”

    他身后的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纷纷垂头不语。

    我扬眉失笑,无邪在我身旁问道:“公子又看出什么来?不知有哪里可笑。”

    “能力越强的主人,往往也很骄傲自信。不论谋士是否正确,一旦触及他的界限,也会被毫不犹豫无视。”我凝视成都王一动不动的身影,“成都王如此,广平郡公如此,赵王如此——”

    无邪抿着嘴,欲言又止地看过来。

    我弯眉咧齿哂笑,点点头,替他道;“我亦如此。”

    其实我的界限……只是我唯一的尊严,可是她连这也不肯留给我。

    落日霞光将尽,月色单薄。四周一片寂然,成都王策马掉个头,似笑非笑地道:“黄昏已尽,回营去用饭吧——看来今日不需要不慕来救驾。”

    众人称“是”,利落地翻身上马准备回营,而就是现在。

    我扬起皎洁的袖袍,手掌从半空中决然落下,轰然三万卫士从茂密的草木中冲下去,刀戟声铿锵作响,惊得成都王一队人马豁然勒马。

    他们很快被包围。

    成都王身旁一名随从惊怒交加,大喝道:“什么人胆敢伏击王师!”

    我立于青山草木之间,笑而沉默,并不同他们多费唇舌。

    见无人应答,又陆续有其他人大声吼叫着,但大军已经冲上前去,与成都王麾下的卫士们厮杀在一起。

    战况十分惨烈——对方的战况十分惨烈。

    成都王勒马猛地踩翻一人,马蹄溅血。他神色凝重地四顾,仿佛是正欲差人突出重围,回营搬救兵。突然间,战场上响起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尘土飞扬成阵阵雾霾,大批人马由远及近而来,喊杀声振聋发聩。

    成都王麾下卫士纷纷喜上眉梢,一人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不慕公子果真神机妙算!便连来援的时辰也分毫不差。”

    原本面犹带笑,松了口气的成都王脸色突然一僵,顿了一顿,又从容地笑起来:“说得很有理。看戏归看戏,他还是不能真让小王命丧于此的。”

    卫士们不知是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还是大敌当前自顾不暇,一时四下里无人作答。

    须臾后,一人纵马疾驰而来,芝兰玉树,妙不可言。

    他朗声答道:“王爷息怒,是不慕救驾来迟。”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内容明天补上

    本作品源自欢迎登陆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21章王炽:一人之下

    成都王望着谢渊而笑。

    “你能来,小王就知没有看错人。有不慕此等高才谋士,何愁此去不胜!”

    谢渊客气地避而不答,眉宇间颇多古怪。成都王见状,皱眉不悦道:“不慕何意?可知此地埋伏何人所设?”

    “自然。王爷还请速回大营。”谢渊意味深长地朝我所在之处看一眼,而后对成都王拱手,“此地不宜久留,不慕在后掩护。”

    原野上鲜血流过草叶,兵戈之声不绝于耳,但惨叫却寥寥无几。清晰可闻的只是喊杀声与沉重的闷哼。

    水塘边长了白芦,又埋了白骨。

    成都王杀气腾腾,手起刀落,血花四溅。他冷声斥问:“休要故弄玄虚,到底是谁敢如此伏击小王?”

    谢渊吁出一口气,语调复杂,朝我笑道:“琳琅水镜……”

    成都王脸色一变,沉吟片刻后仿若镀上森森寒霜,咬牙一字一句念出我的名字。

    “王冰石。”

    我低展玉骨折扇,分花拂柳出现在乾净的青石台上,东风掀起宽大的袖袍和下摆,但我并未觉得冷。

    我相反,内心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无比炽热,似乎想要将一个人烧灼成灰烬。

    “冰石久仰王爷与谢公子大名。”

    我微笑着同他们寒暄,此时成都王即将错失离开的最好时机。

    成都王神态变幻莫测,俄而眼神一凛,正要说话。谢渊已策马前行一步,从衣袖中抽出一块令牌,高举道:“立刻请王爷回营,违令者,斩!”

    成都王勃然大怒:“放肆!你敢——”

    他并未说完,众多担忧他安危的将士早已将他“请”离战场。而随着一半兵力的撤走,原本我方微弱的优势立刻无限放大,成都王军队节节败退。

    但他们不撤走便是全军覆没,因为……我还有一万人马埋伏在途中。若此番不能重创成都王大军,那么他即使晚些到洛阳,又有何种分别?大位仍是他囊中之物。

    谢渊湛蓝的长衣十分醒目,他上前五步,并无一人拦他。我们隔空对望,笑意融融,仿佛周遭一切厮杀都不复存在。

    最后他开口道:“师兄。”

    我亦点头应声:“师弟。”

    又是短暂的沉默。不多时他苦笑地问:“已经……来不及了吧?”

    我收扇俯视他与这浩浩天地,并无喜愠:“你已尽力而为了。”

    “果然我们之中,师兄是最出色的,无人能及。”他垂下头轻声笑着,“任凭我如何努力也难以匹敌,小师妹……理应喜欢师兄。”

    “她?”我冷笑一声,拂袖转身踏下山石。一路走到谢渊身前,我看他一眼,而后恍若未见,擦肩而过。我能听见我的声音有多冰凉,一如我此时烈火包裹下冰凉的血液。

    “她喜欢什么,我比你清楚。”

    他忽然十分激动,一把拽住我的袖袍,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叫:“她不是只爱自己的人!她明明从小就对你无比迁就,她——”

    “放开。”我面无表情,拉开他的手,不冷不热地回答,“你若再不撤兵回去营救成都王,我的人马真可能要将他们埋骨此地。”

    谢渊愣了一瞬,有些怔然地问道:“不是已经来不及了吗……”他虽然这样问,但还是立刻上马,撤兵急速回程。

    有将士询问道:“冰石公子,是否追截?”

    我疑惑地望他一眼,上马抓起缰绳,反问道:“为何不追?那是敌军,应当使他们溃不成军,方才算大捷。”

    策马狂奔,大军浩浩荡荡地冲在前方。

    谢渊赶到我军伏击之地时,我们亦同时赶到。原本败象已现的成都王远远望见前方的援军,不由大喜,然而下一瞬却见我似笑非笑的脸色,瞬间阴晴不定地沉下去。

    “怎么回事?”

    成都王不能理解我仅距谢渊队伍三二十丈,何以还不命卫士包围他们。

    我替谢渊答道:“王爷,下次可要记得这前车之鉴,用人不疑。”

    成都王即便必败,也仍旧没有放下长剑,只是冷笑道:“小王还能有下次?”

    “此话怎讲。”我微笑道,“冰石不敢背负叛乱杀王之罪。”

    我方才语毕,大军便势不可挡地向前推移,成都王亲信死伤超过半数,余下人等溃不成军。后来被我故意放走时,他回头道:“日后你若肯来投靠小王,一人之下虚席以待。”

    谢渊听闻并无异色,他从来不在乎这些。

    我挑眉,眸光柔和起来。

    一指谢渊,我对成都王轻笑道:“谢公子才是最合适这个位子的人。不过,冰石以为王爷已没有机会实现诺言了。”

    他今日一败,日后再也没有机会入主洛阳。

    除非……

    作者有话要说:

    我编辑章节n遍,最后仍然败退了,不知道是不是又抽了……这队形被破坏了,强迫症看着好难受

    本作品源自欢迎登陆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22章君山一点

    三月中春寒,河东闻喜出了大事。

    月前五王起兵勤王,剑锋直指洛阳赵王。原本齐王与成都王优势最大,无奈不知成都王是倒了多大霉,关键时刻被人领兵杀得溃不成军。等勉力赶到洛阳时,齐王早已与禁军统领王舆拿下赵王等人,迎回皇帝司马猷。

    成都王只好与其他二王退回封地,仅有长沙王留置京中。齐王掌权后,忽然提出国不可一日无后,而不幸之至——新后正是泰山羊氏嫡女,羊存姿。

    那天我去送她,她脸上还带着笑,并绝口不提桓衍此人,好像这样他就不存在似的。

    “你见过他……他真那么不堪?”她静静地这样问。

    我良久无言。今上是怎样的形容气度我自然知道,然而这让我怎样对她说出口呢。存姿是这么冰雪聪明的娇子,但她的人生已很难挽回。最后我只好直言道:“他毕竟是陛下。”

    存姿眯起眼,沉默了半晌,从我身边走过。隔了一丈远才又回头,对我道:“你说得很对,我将是皇后。”

    我笑了一笑,但连自己也觉得太难看,便又敛去了。

    她的马车车轮滚动时,我听见隐隐的哭声,像是人死之前最绝望的呐喊,尖刺而低沉。

    那天晚上我梦见存姿披散着长发来找我,对我泣不成声,形容枯槁,哪里还有半点曾经绝代的影子。她凄厉地哭诉道:“纨素,他是个傻子!他是个傻子!我不想做他的皇后,纨素救我,救我啊……”

    桓如安也在无尽黑暗中凭空出现,立在遥远的地方,怨毒地盯着我,嘴唇一开一合,我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们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然而我救不了存姿。

    这是我最痛恨自己的。无关要紧的事我为所欲为,而当我想保护一件东西时,却往往只能直视自己无能的一面。

    第二日我起来,心烦意乱,将随手拿的书翻了许久,却不知上面写着什么。

    直到婢女瘪着嘴进门,对我抱怨道:“姑娘,北边的匈奴人可真够没脸没皮的!方才奴婢只在府门处站了一会儿,便见到许多长相凶恶的男子当街抢夺食物。奴婢不解这是哪来的暴民,怎敢如此目无法纪,遂去询问路人。

    这才知道他们本就是北边的匈奴蛮夷,因近年干旱,又加上什么匈奴汉国四处征战,以致匈奴人食不果腹,尸横遍野。他们索性都纷纷入关求生。一股脑来这么多,谁用得过来呀?都是兵荒马乱的,是个人都能想的得到。

    可他们就不想。没人雇他们,他们饿得不行就抢百姓的食物。被官府抓进去他们还挺乐意,因为管吃管住,且又不是死罪。其余人见了纷纷效仿,现在官府也没有那么些粮食养着他们,便都放而任之了。姑娘最近还是少出门吧,奴婢瞧着他们都已穷凶极恶了。”

    我凝视婢女的表情,静默了半晌,倏尔只觉豁然开朗。随即放下书册,扬眉笑道:“备车。”

    婢女一脸错愕,语气惊慌地劝阻:“姑娘,奴婢所说都是真的,此时出门的确大为不妥……若姑娘真有要紧事,便差奴婢去办吧。”

    “正因我信你说的都是真话。”我点头出门去,婢女亦步亦趋地跟着,“故才要出门。”

    婢女越发不能理解,但也没有多问。

    裴氏马车直奔北门城郊,路上行人见了都远远地避到两旁。途中还真有几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匈奴男子企图冲上来,随行卫士冷冷地将长戟一划,道路刹那畅通无阻。

    城郊,关内侯府。

    府邸不太大,匾额也挂得略歪斜,但主人好似浑不在意,并未命人摆正。

    门前种了一排柳树,新抽的嫩芽,浅黄浅黄,随风摆动而拂过树下立着的人影。他面朝溪流,穿着不甚华贵,但年龄似乎不很老。

    马车停住,卫士看着那人犹豫了一瞬,还是没理会,走上台阶去叩门,高声道:“可有人在?我家主人前来拜访关内侯。”

    府中无人应答。卫士多问了几次,一直无人,便走到那人身旁去,询问道:“兄台,敢问此处可是关内侯司马长勖之府邸?”

    那人偏头看向卫士,正背对着我,不知何种神情,说道:“是。”

    他冷笑了一声,语气颇多不屑,嗓音低沉而哑。

    我却瞬间听出,他正是当初在羊府门外,叫“羊二姑娘”的司马律。他就是关内侯,但却任凭卫士当着他的面叩门也不出声。他……醉了。

    我下了马车,卫士尚不知他的身份,正待要继续问,被我摆手制止。走近前来,我已嗅到空气中浓烈的酒气。他手中提着一只昂贵的越州窑青瓷,酒水在罐中咣当作响。

    他晃动着罐子,目光注视潺潺溪流,不在意地道:“关内侯……你们找他?真不巧,他昨晚跳河自尽了。”

    “什么?!跳河自尽?”卫士不辨真伪,惊声反问,并迅速朝我看过来。

    我好整以暇地笑一声,站在他身后出声:“昨夜跳河自尽,我今日还能见到活生生的关内侯,裴泠真是三生有幸。”

    司马律顿了一顿,蓦地回过头来。紧紧盯着我许久,他才意味深长地嗤笑一声,随手砸了酒坛,双手抱臂倚靠在柳树干上,不咸不淡地道:“原来是裴姑娘,今日纡尊降贵到这贱地来找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本想与阁下谈谈存姿的事。”我扬眉说道,“不过看来阁下不大热衷,裴泠还是先行告辞了。”

    “慢着!”

    司马律突然大喝,并疾步走到我咫尺之前,高大健硕的身形完全阻了我的去路。他俯视我,一字一句问:“你什么意思?她现在不是已经进宫为后了吗?”

    我不惯距离生人如此之近,先皱眉退了两步,而后礼貌地笑道:“她是皇后,但现在天下是陛下的吗?立后之人是齐王,若阁下像齐王一样……假使阁下有兵的话。”

    司马律没有作声,但他的眼神忽然亮起来了,像是见猎心喜的野兽一样。沉默片刻,他盯着我,声音更低地道:“可是我并无兵权。”

    我点头以示我知晓,顿一顿,似笑非笑道:“裴泠敢来,自然是有办法的。不过对于阁下这样信口雌黄之人,裴泠实在深感恐惧……”

    我话尚未说完,他已十分机智地领悟了我的意思,转身噗通一声就跳进溪水里,惊得卫士们一阵错愕。俄而他从水底站起来,浑身湿透。那水冰凉,但他却并不发抖,双眼神采熠熠地看向我,说道:“在下已投过一次水了,裴姑娘请讲。”

    我临溪望着他,波动的粼粼水光照出我笑弯的眼睛。他却忽然抿紧了唇,眼神闪烁着转开头,显得非常不自然。

    “侯爷请上岸谈吧。”我也并非真想逼他难堪,于是朝他虚伸了下手。而他仍紧抿着唇扫了一眼,从另一边上岸来,沉声道:“不敢污了姑娘贵体,请府内一叙。”

    三月初,今上唯一的孙子也已夭折。百官遂提议册封声望颇高的成都王为皇太弟,若日后羊皇后诞下龙子,再撤封也无妨。

    但齐王把持朝政统摄万机,显然不会将权利拱手相送,遂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另立先帝之孙、清河王之子、年仅八岁的司马覃为皇太子,自封为太子太师。

    上次起兵来迟一步,被齐王捷足先登的长沙王得知此事,立即再度起兵清君侧。成都王等人响应兵变,一起讨伐齐王。

    如此混乱的局势。

    然而众人为之怔然的事发生了。河东闻喜,关内侯司马长勖突然领兵二万余人,直冲入洛阳城中,趁着齐王与长沙王打得你死我活时,不费吹灰之力将羊皇后抢出宫城,一路北上而去。

    满城哗然。

    众人这才发现,司马长勖所领兵马竟无一不是匈奴人。

    匈奴人……何时能为他一介虚衔无食邑的关内侯所驱使?北方大旱,若有粮草的确借兵不成问题,然而他并没有足够的财力与粮草。有人,在背后支持他。

    不过无论何人在背后支持他,敢堂而皇之入宫夺后即是滔天大罪,齐王怒不可抑,立即派兵五万前来平叛——这自然直接导致平叛大军还未抵达闻喜,长沙王已将齐王拿下,斩首于东门。

    朝政大权又到了长沙王手中,他亦并未撤回五万平叛军,毕竟能调动数万匈奴人的关内侯,活着总是个祸患。更何况冒犯天威之罪也是名副其实的。

    送给司马律的粮草能坚持多久,我再清楚不过了。还只剩下……

    五天而已。

    他要活下去,只能来求裴氏。

    我立于青山草木之间,笑而沉默,并不同他们多费唇舌。

    见无人应答,又陆续有其他人大声吼叫着,但大军已经冲上前去,与成都王麾下的卫士们厮杀在一起。

    战况十分惨烈——对方的战况十分惨烈。

    成都王勒马猛地踩翻一人,马蹄溅血。他神色凝重地四顾,仿佛是正欲差人突出重围,回营搬救兵。突然间,战场上响起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尘土飞扬成阵阵雾霾,大批人马由远及近而来,喊杀声振聋发聩。

    成都王麾下卫士纷纷喜上眉梢,一人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不慕公子果真神机妙算!便连来援的时辰也分毫不差。”

    原本面犹带笑,松了口气的成都王脸色突然一僵,顿了一顿,又从容地笑起来:“说得很有理。看戏归看戏,他还是不能真让小王命丧于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