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今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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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足侑士确定自己刚才并没有把“导演爱上了她”这句话说出口。

    他只是刚在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真季居然鬼使神差地接上了话。

    “我觉得如果我祖母平安活到了现在,景吾哥和我很可能只是那种互相认识但说不上有多亲密的远亲吧。”真季能感受到迹部景吾对她的善意和回护,但她同样也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份感情的神奇升温绝不是无缘无故的,“她的猝然离世让景吾哥的祖父对胞妹的感情被迫截断和封存,甚至在多年的追悔中发酵加剧。景吾哥又是被舅祖父身边长大的,受他影响极深,才会有这种移情。”

    居然用“移情”这种词来形容迹部景吾对她的兄妹感情,忍足侑士不禁为迹部大爷哀叹一声,理智上来讲他也认识到这的确是事实,但是当事人听到大概难免会寒心。

    不过他认为真季也不会在迹部景吾面前这样直说。

    甚至是……

    待到这个想法从心中迅速划过,忍足侑士旋即又意识到这实在太自负了。

    ——她不会对我以外的人讲出这些话。

    这些颇具“恶徒”特质的冷酷之语。

    真季的祖父赤司英辉是赤司家的次子,他早年野心勃勃且极擅蛰伏伪装。一方面,他以温文尔雅的表象处心积虑地诱使天真烂漫的迹部世理落入爱情陷阱,以妻子的家世来加重自己谋夺继承人位置的筹码。另一方面,私下里却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狠之辈,以冷漠无情的态度恣意操控手中的棋子,无所不用其极地追求利益的最大化。

    具体的权力博弈忍足侑士也不甚清楚,他只知道真季的祖父在家产争夺中最终落败的结果。赤司英辉不仅因为往日不计后果的狠辣作风而深陷诸多报复的泥潭,妻子世理也因心灰意冷回到身在英国的兄长身边,只求在得到独子的抚养权后与他离婚。

    这些争权夺利的刀光剑影,他只是个多年以后的旁观者罢了。

    对比之下,他们忍足家的情况异常简单,谁能担负起继承医院的责任,谁就能享受几代人积累的财富,家里对其余子弟的义务也只到成年为止。

    他那灵感生物的母亲忍足和美是不可能也不愿意像谦也的母亲忍足万里子那样,担任护士长并协助医院管理,他的父亲忍足瑛士也更偏好研究工作而非成为一名开业医。两人结婚后,算是如约从祖父的家里净身出户,尽管一开始的生活的确有些艰难,忍足侑士那四处搬家的童年简直是颠沛流离,但好在目前看来,结果堪称美好。

    但这可能也是因为他们家族医院的产业,和赤司氏是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的缘故。而且即便如此,在忍足侑士小时候,那时忍足瑛士还不是教授,忍足和美也没有成为蜚声全国的大作家,他们家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般家庭时,他还听到过把父亲忍足瑛士比作温莎公爵的闲话。

    这都有人说忍足瑛士选择梅垣和美而放弃家业是个不明智的决定,更不要说赤司氏之财势对一个天生野心家的致命诱惑。

    赤司英辉的*无可厚非,所不能认同的只是欺骗和狠戾而已。

    此时,虽然真季和忍足侑士的脑中都正闪过千言万语,电视上的影片进度却不会因此停止。忍足侑士正看到女主角起身时的一幕,一个大胆的超近景拉入,使得观众能够极致清晰地看到她那浓密如桧扇的睫毛和白皙优美的颈项。

    低头俯仰间的永恒静谧之美却在抬眸间瞬间崩裂,镜头没有移动,女主角只是微微侧首去看坠落的旧衣,以至于眼角纵横的沟壑也并无差别地暴露无遗。

    很难说得一清二楚,这就是镜头的语言,无形中隐喻着美好的虚幻与崩塌。

    无怪乎赤司英辉被在从事导演后被称为稀世怪才,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故事和手法,在他的操纵下却拥有引得人心微妙波动的奇怪张力。忍足侑士以前观影是也只将这归于他的选景和剪辑的天才技法,但此刻听真季这么一说,忽然有些豁然开朗。

    他半靠在沙发上,没有就迹部大爷的妹控行为发表意见,转而又将话题引至电影,“嗯,真季,或许我可以这样理解?看懂他的电影,关键不是‘爱’而是‘悔’吗?”

    “很难说啦。”果然真季不是那种一味沉郁的文艺少女,她是因为最近恰好遇到父母的麻烦事才想去看祖父的电影,又因为看了电影而暂时多愁善感了一会儿。朝着忍足侑士撇撇嘴,表情已经生动许多,“我觉得祖父并没有因为悔恨于祖母的去世就彻底改变自己,一生都在忏悔什么的,这种纯粹的良善与他的本性不符。虽然后来改行做祖母生前最喜欢的电影业,但也可能只是在另一个领域延续他的疯狂,毕竟他在业内也以性格古怪、脾气暴戾著称,我小时候经常看到来拜访的人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她幼年时曾在那个种满红色山茶的庭院里陪伴过祖父。

    但时间太短,年纪又小,很多记忆都是散碎而模糊的。

    因为有点灵光乍现,真季皱起眉头,边回忆边说道:“我记得……有个记者在采访时称赞祖父是‘天才’,他完全没有预兆地就勃然大怒。对其他人平时多是是暗示他们赶快滚滚滚,但对这个记者,祖父不仅动手撕烂了他的采访记录,又立刻将他赶了出去。”

    她当然不敢凑到盛怒的祖父跟前去问原因,即使他对待小孙女一向是沉默平和的。

    后来作为一个欢乐的小傻子,她可能很快就忘记了,但即使现在模糊地想了起来,也根本搞不清祖父骤然暴怒的缘由。

    倒是忍足侑士在她话音刚落时,居然很快就理解了赤司英辉这个“疯子”的古怪想法,“他是因为妻子的去世才成为导演的,他大概觉得这个记者把他比作天才,就是暗示他的妻子死得恰到好处的意思。”

    啊?

    忍足侑士阐释完,真季还是有些头晕脑胀。等她好歹是想清楚“祖父的天才=祖母的死亡”这个等式了,脑子一转过弯,就立刻是神色狐疑地紧盯了忍足侑士几秒。

    ……卧槽这是何等不可置信乱七八糟无理取闹的逻辑?!

    时隔这么多年,她都想为那个无辜躺枪的记者点一根雪白的蜡烛。

    这哪里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人家明显只是正常的拍马屁而已,真季敢说再给这个记者加几百层防御,他也不敢在赤司英辉的面前夹枪带棒地说话,毕竟自家祖父可是个大名鼎鼎的狂战士。

    祖父大人你这么擅自联想,问过记者先生的感受吗???

    而侑士这家伙居然能秒懂!这分明是变态间的心有灵犀吧!

    忍足侑士已经读懂了真季眼中的“变态奏凯!”之意,他无奈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无比真诚地示意自己是个没有攻击力的变态……呸变态个鬼!他最多也就承认谦也对他的“神经质”指控,而且他只是恰巧比较能抓住零碎易逝的感觉罢了。

    毕竟若是论起家学渊源,他还有对为爱私奔的外祖父母呢。母亲忍足和美的生父那边是能剧世家,养父母是知名的人文学者,她本人又是个作家,简直通身上下都是感性。忍足侑士觉得自己难免受到影响,实非人力可控。

    何况这也并没什么不好,像谦也那种一根筋的热血生活,恕他接受无能。

    ……累不累啊?

    忍足侑士机智且体贴地又发挥自己绝妙的忽悠技法,有技巧地转移话题道:“好了,真季,到此为止,不如我们来谈谈真史叔的事情。我真诚地向组织汇报,他昨天又打电话给我了,哭诉最近频繁在小姨那里碰壁的事。”

    忍足侑士在听他鬼哭狼嚎时其实心里紧锣密鼓地滚过一头又一头的小羊驼。

    惠里奈最近太忙,没空开解他也就算了。真季翻脸不认人,见面还能说说话,滚走了还想让她接电话,做梦!迹部大爷这个新鲜出炉的侄子毕竟还脸嫩,也不太可能如此丢份儿。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理由,忍足侑士的心里只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他。

    他忍足侑士只是前妻的外甥而已啊为什么要找他当垃圾桶这很不合理吧???

    真季也有特殊的消息渠道,她听完忍足侑士的话,心里不仅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闭着眼也知道这是必然结果,他以为他是谁?这才几天啊,侑士,你的雇主是不是准备知难而退了啊?真是可喜可贺,务必向他传达我对他识时务之举的崇高敬意。”

    赤司真史在短暂回国后,很快就追到了英国。梅垣清和这几天去巴黎的大学交流,他甚至也能立刻黏过去。

    可当时放下豪言壮语,目前的形势却不乐观,梅垣清和的回应堪称消极。以她那冷静理性的思维方式,不回应就代表无言的拒绝。

    忍足侑士无奈耸肩,表示自己也无条件赞同真季的嘲讽,“你不觉得他们当初在一起就非常神奇吗?的确从性格上来,真史叔和小姨根本是两个极端。”

    “不神奇。”真季非常不客气地否定了他,她喝了一口忍足侑士端来的水,抱着水杯说道:“结缘于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而已。”

    这个开端忍足侑士虽不知道细节但也了解个大概,赤司真史年幼时曾被父亲的仇人绑架过,似乎是梅垣清和在他的心理治疗过程中产生过极大的作用,算是他们这两个性格可谓天涯海角的人产生交集的开始。

    真季歪头看向忍足侑士,“不愿意看到别人同情可怜的眼神,或者是被无关的欢乐刺激,但是又害怕孤身一人。这种纠结的情况,也只有我妈妈能满足他的条件吧。”

    知情的成年人难免会同情他的遭遇,不知情的其他孩子则会用无知无畏的快乐刺痛他。赤司真史不需要太多的安慰,他从小寄住在伯父家,懂事后就有微妙敏感的自尊,平时可以用嬉笑的态度生活,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余力再去应对。但因为绑架时被禁闭的回忆,又不敢面对一个人的寂静空间,只有梅垣清和,她是个聪明却沉默的小女孩,能够安安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

    “我妈妈大概想不到这种牛皮糖一黏就是几十年,真是反被蛇咬。”

    恢复后的赤司真史就经常不厌其烦地逗她玩,带她去体验普通小孩子该做的事情。说实话真季大概也能想到,以母亲大人的智商,如果不是赤司真史这种死缠烂打的家伙,是永远也不会主动去做这些以她原本的理念看来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和乐趣的事情的。

    “我觉得我爸妈的感情很像侑士你看的那些爱情小说哎。”真季放下水杯又托腮看他,“由各种巧合而产生的奇遇。”

    忍足侑士并不否认自己的爱好,他坦然说道:“有些奇遇不是很好吗?这样的生活才值得期待啊。”

    “那么有情人为什么会终成眷属呢?为什么会爱上对方呢?谁知道会不会有好结局呢?”

    “哪里会轻易有百分百契合到一定会有好结局的人。”真季这一连串发问没有把忍足侑士问懵掉,“哦,大概也有吧,像监督这样的人,所以他一直等到了现在,由此可见,这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情。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因为你所谓的各种巧合,爱上了那个人,理由大概是……嗯,和别人不一样?因为不一样,才不是普通的朋友,而是恋人。”

    是啊,对梅垣清和来说,这个家伙足够独特,又恰好闯入了她的世界。

    “可是晚啦。”真季眨眨眼,算是认同了他的解释,“除了奇遇的缘分以外,还要能抓住机会吧?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离婚的真正原因,但他已经放弃第一次的机会了。现在又有监督这样真正适合我妈妈的人,我觉得他不会成功的。”

    当与忍足侑士对视时,真季就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了相同的答案,她朝后一仰,就姿态放松地陷到了沙发里,“不管他们了,我也管不着。侑士你也少接他的电话啦,我会向惠里奈大人求情的啊。”

    看到她似乎不那么低沉了,忍足侑士也很有兴致地开玩笑道:“嗯?或许真史叔会改变成小姨真正需要的那种人?”

    “不可能的,我爸爸和祖父一样,绝对不是奉献型人格,不会彻底改变的。”

    真季脱口说完,就发现忍足侑士信息量极大地注视着她。

    她脸色低沉,“侑士……你看我干嘛?你的意思是我也是祖传的偏执狂吗?”

    忍足侑士无辜地举起手来,“不,是你自己说的。”

    真季从沙发上跳起来,抓起一旁的小靠背朝他那张扑克脸糊去,“……你猜对了!我还真就是!!!不要惹我否则我也要缠死你!!!离婚也没用的那种!!!”

    忍足侑士被她活生生打回书房里去了,等到再次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偏执狂真季少女已经四仰八叉地睡了过去。电影似乎已经回放第二次了,又回到了当时他们一起看的那段。

    时间并不算太晚,可想得太多难免会累。

    把她弄回她家吧,得越过两道门,简直是翻山越岭的大动静。可他有每个季度定时换洗的习惯,侧卧的床上用品正好被送去洗衣店了,他为此还警告向日岳人最近几天不要离家出走到这里来,没地方给他睡。

    忍足侑士站在原地想了十秒钟,只能认命地返回自己的卧室,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先摆到客厅的沙发边上去,再小心翼翼地在床上铺上备用的另一份,至于被单什么的,换起来动静太大可能会吵醒她,没办法就只能任其自然了。

    一切弄好之后,他才走到沙发边上,双臂分别伸过她的肩胛骨和腿弯。他常年打网球还顺带经常徒手拎起那个不省心的搭档,而真季又是瘦小的体型,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能一把抱起,好在她已经在来蹭电视前洗过澡换好了睡衣。

    被迫公主抱的忍足君:……所以说这也算奇遇吗?

    真季鸠占鹊巢,身为主人家的他也只能睡沙发了。

    这个美观的布艺沙发当然不适合睡觉,他个子又高,简直有点憋屈。一向对生活品质有些穷讲究的忍足侑士难免因此辗转反侧,就在他觉得就算翻身也不会找到舒适睡姿的时候,却隐约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香味。

    是真季那幼稚的草莓洗发水的味道,大概是刚才蹭到沙发上的。

    他最终还是翻了个身,面向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