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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

    怎么可能呢。

    哪有这般巧。

    无双半点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其实她已经死了吧。

    要不也是临死前的迷离状态。

    不然怎么会有幻象产生。

    无双魂游天外时,“幻象”幽幽开口道:“格桑,风大,本王刚才听得不是很清楚,你想让本王的王妃做什么,再说一遍来听听。”

    格桑受到的惊吓一点不比无双少。

    他适才志得意满,一心只想着把无双搞定,竟然没有听到有人靠近。对于从小习练武艺,耳力比常人好得多的他来说,这种失误足以致命。

    一想到这点,格桑就觉得腿软,几乎想直接向楚曜认输逃走,哪里敢重复先前说过的话。

    可事已至此,逃走也没用,只要楚曜和无双能活着走出树林,他阴谋设计企图侮辱郢王未婚妻的事情就得败露,届时一切打算都成空。

    格桑四下看看,到处黑漆漆一片,也听不到动静,不像有楚曜的帮手潜伏等待的模样。

    再看看眼前,无双的战力等于零,楚曜么,传说中十分了不起,祁国男人比北疆文弱是公认的事实,他们只是诡计多端而已,单枪匹马打斗起来胜负还真不一定。

    如此一想,信心倍增,人也跟着发了狠。

    “王爷,我看上了你的未婚妻,按照习俗,你我一决胜负,赢的人抱得美人归。”

    豪言壮语说完,他便抽出挂在马鞍上的长刀,闪电似的向楚曜袭来。

    楚曜比他更快,从腰间抽出长剑相迎。

    一刀一剑在空中相交,铮铮作响,碰撞间更激出火星闪耀。

    格桑刀法狠绝凌厉,但受草原人几百年来生活习惯影响,大多直来直去,靠拼力气为主。

    楚曜的剑法却精妙至极,说得不好听了就是格桑所谓的“诡计多端”,说好听了那叫“四两拨千斤”。

    人身肉造,体力总有极限,格桑一味使蛮力,只能一而衰、再而竭,越到后来越不支。反观楚曜,轻轻巧巧,仿佛没用力似的便用薄软的长剑将大刀隔开,随着格桑的颓势出现,他则越来越悠然自得。

    不但如此,还能腾出空来安抚无双。

    “别怕,万事有我呢。”

    “他吓着你了,看我给你报仇。”

    “先别忙哭,等一会儿赢了到我怀里哭。”

    ……

    一连串温言软语听得无双醒过神来,不再怀疑眼前英姿勃发的楚曜是幻象,确信自己真的被英雄救美。楚曜的能力她有信心,不管是真刀真枪还是“阴谋诡计”,她一点都不怀疑他会输,因而安心自在地抱膝坐着,看两人打斗。

    格桑则出离愤怒。

    楚曜如此做法,摆明没放他在眼里。轻视对手,输时叫自大,占上风时却是蔑视。他堂堂北疆王子,从来高高在上,哪里受得了这种气,瞬时被激得更狠上三分。

    上阵队敌,最忌便是怒火上头。人不冷静,就易出错,也就是破绽变多。

    这一狠不但没帮格桑反败为胜,反令他落败得更快,三两下功夫便被楚曜打倒在地,紧接着长剑剑尖直指至他脖颈处。

    “你不是说,这处血管最粗,一戳下去,就血流如注,立刻身死么。我就让你尝尝这美妙的滋味,如何?”

    冰冷的剑尖紧贴在肌肤上,格桑吓得眼珠都不敢转,生怕一不小心被长剑刺破,那就真的神仙难救。

    然而身为小王子,到底还是有些傲气,他并未痛哭流涕,哀声求饶,尚强打精神虚张声势道:“楚曜,你别忘了,我的母亲是你们祁国的大长公主,是你们皇帝最尊敬的长姐,若你为私怨杀死了我,你们的皇帝定不会放过你!”

    楚曜本来也未真的打算杀他。谈起报复,将人杀死,一了百了,什么忧愁苦难都再感受不到,那可真是最轻也最美妙的刑罚,当然不能如此便宜格桑。

    他抬脚踩在格桑胸膛,力道不大不小,恰好令他感觉到胸闷疼痛,难以用力,不能挣扎。

    长剑则顺势滑下,经过格桑胸膛,再偏至右臂,之后毫不留情地刺进皮肉,一划一挑。

    格桑一时未曾忍住,痛号出声:“你卑鄙!”

    士可杀,不可辱,断了手筋,等于往后岁月中成为废人,那可真是比死更令人难受。

    楚曜哼笑一声,道:“你不是十分推崇‘兵不厌诈’么,那么卑鄙又有什么不可以?”

    旁观的无双“噗嗤”一声笑出来,楚曜偏头冲她一扬眉,手下长剑却没半分停顿,迅速滑至格桑左臂,手法娴熟地切断他左手手筋。

    毁去一名女子的一生,最卑劣的做法便是令她失贞。

    毁去一名男子的一生,最卑劣的做法则是摧毁他建功立业的美好愿景。

    格桑处心积虑要娶祁国勋贵之女,摆明是为了将来与长兄争夺王位做准备。如今他双手手筋被废,再不能用刀枪、拉弓箭,连骑马握缰绳都不能使力,与废人无异。就算将来把所有邻国的公主都娶来,悍勇的北疆人也不可能臣服于他。熠熠生辉的王座于他而言,曾经近在咫尺,此后便远在天边,一世也不可能得到。

    只要还活着,会思会想,那份不甘便会一直折磨着他,这可比一剑要了他性命有趣多了。

    这次格桑疼得失声,张开嘴喊叫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楚曜目的已达成,再没耐心理他,一脚将人踢晕,便丢开长剑,来到无双身边。

    “见了那么多血,你还笑得出?”他蹲下,轻轻擦去无双面颊上挂着的泪珠,促狭道,“你都不怕么?还是不是小姑娘了?”

    若是把上辈子的岁数也加上,还真不是小姑娘。

    无双撇撇嘴,她死都死过了,一点血未免太小意思。

    可这些话都不能对楚曜说。

    “他那么坏,”无双吸吸鼻子,“他活该!”

    处心积虑害人的坏蛋,遭到什么样的惩罚都不过分!

    楚曜大笑起来,手顺势捏了一把她圆嘟嘟的脸颊:“你倒是真的很有趣,不然我们也私定终身,既成事实。”

    “你……你和他一样坏!”无双恼道。

    私定终身倒没什么,反正他们是皇帝指婚,终身早定。可既成事实……就算无双没成过亲,不清楚所谓的事实内涵到底是什么,天生的直觉也能感受到一定是极其羞人的事情,她才不要呢!

    无双面孔红红,伸出小手在楚曜胸膛上一推。

    要把这个讨厌鬼推远点,哼!

    她如是想,小小的一双手却抓住楚曜衣襟不肯放,在他顺着推力坐在地上时,她也被带着扑进他的怀里。

    “楚曜,谢谢你来了。”无双哽咽道,小脸埋在楚曜怀里蹭啊蹭的,就是不肯抬头。

    不大会儿,小声呜咽就变成嚎啕大哭。

    无双觉得很丢脸,可从陷入绝境差一点丢了命的紧张中彻底松懈下来,她控制不住情绪,只能把脸一个劲儿往楚曜怀里埋得更深。

    “好了好了,没事了,不哭了啊。”楚曜抚拍着她单薄的背脊,轻声安抚道。

    “你刚才说,等你赢了,让我在你怀里哭的。”无双娇声娇气道,那软绵绵的嗓音就像一把小刷子,一下子便把楚曜的心搔得化开了。

    “好好好,那你哭,慢慢哭。”楚曜道,“不过你哭归哭,别把鼻涕眼泪往我身上蹭,这件衣服全新的,今天头一次穿上身,糟蹋了多可惜。”

    “到底是你未来的王妃重要,还是一件破衣服重要?”无双抗议道。

    “呵,”楚曜笑了,“我的王妃也太小看自己,竟然和一件破衣服争风吃醋,斤斤计较。”

    无双哭声一滞,霍地仰起脸来怒瞪他:“讨厌鬼!讨厌你!我才不吃醋呢,你去娶你的破衣服当王妃吧,我心胸宽大,会放手成全你们的!”

    “嗯?”楚曜摇头道,“我不信,刚才谁因为差点被人抢走嫁不成我嚎啕大哭的,一转眼竟说自己肯放手让我娶旁的,也太言不由衷。”

    “我才不是因为嫁不成你哭的!”无双迅速反驳道,不想一脚踩进陷阱里。

    “我说是你了吗?为什么自动自觉对号入座?”楚曜得意道。

    就算活了两辈子,无双也只是个深闺女子,当然比不得楚曜心思诡谲,斗嘴斗不赢,索性耍赖道:“我冷,我要回去睡觉。”

    冷不防楚曜伸手进她怀中摸了摸。

    无双瞪圆了双眼,又羞又恼:“你干嘛?出去出去!”

    楚曜倒是从善如流,很快便将手抽了出来,只是出来时手里多了条手帕。

    “擦擦我们王妃娘娘的小花脸。”他一边打趣一边把无双额头上的汗渍和脸颊上的泪渍都认认真真地擦干擦净,末了停留在她鼻子下面,道,“擤擤鼻子。”

    在未来夫婿面前擤鼻子已经足够失仪,更何况直接就着他的手来擤。可无双今天在楚曜面前丢了很多脸,丢得她都麻木了,竟言听计从地按照楚曜说得做了。

    “乖。”楚曜摸摸她的小脑袋,随手将脏污的手帕一丢,然后从枯叶间拾起跌落的发冠与发钗,轻手轻脚地将无双散落的长发重新束好,最后把她打横抱起,柔声道,“我们回家了。”

    无双温顺地笑了笑,两条手臂自动攀上楚曜肩头搂住他。

    然后……

    不远处的大树后面走出一个人来。

    借着灯笼忽明忽暗的光线,无双看出来人是陆安。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难道刚才楚曜收拾格桑时他就在?

    难道后来她趴在楚曜怀里撒娇耍赖时他就在?

    反正现在她这样被抱着他全看到了!

    无双“嗷呜”一声把头埋在楚曜肩膀上,原来没有最丢脸,只有更丢脸啊!

    “别害羞了。”楚曜好笑地颠了她一下,“陆安是自己人。”

    就是熟人才糟糕。

    陌生人萍水相逢永世不再见,怎么样也不怕,相熟的人经常见,见了就会想起丢脸时刻,岂不是一辈子都忘不掉黑历史。

    无双有气无力地晃晃小脑袋,坚决地表示无论如何也不见人的意愿。

    楚曜便由得她,转而对陆安吩咐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陆安点点头,干脆利落地把晕在一旁的格桑丢上马背,牵马离开。

    马蹄声渐渐远去,无双还趴在楚曜肩头不肯动。

    楚曜再次颠颠她:“他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无双忽然想起一事,抬头道:“云墨……”

    刚才云墨跌倒了,也不知是否受伤。

    楚曜心领神会,放下无双,让她靠着大树站好,然后走到趴俯在地的云墨身旁,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

    “没事。”他道,“骨头都没事,就是擦破了皮,没有大碍。”

    说罢掏出糖块来喂给云墨,又在它身上拍了拍,云墨便乖乖地站起来。

    无双放下心来,乖乖张开手臂等楚曜过来抱她。

    楚曜对这一反应非常满意,满意得直接低下头来去亲她的小嘴。

    无双自然要躲,可惜行动不便,反应太慢,不偏不倚被亲了个正着。

    她只觉脑子里“轰”地一声像炸了锅,昏昏沉沉什么也感觉不到,待到回神时,发现自己已坐在侧坐在楚曜的马背上,被那顶黑斗篷严严实实地裹在他怀里。

    无双别扭地动了动,头顶立刻传来警告:“别乱动,当心掉下去。”

    她根本不敢于楚曜目光相触,小脸儿埋得低低的,把视线落在他从马鞍前面伸出去,牵着云墨的缰绳上。

    然而楚曜并不因此放过她,他轻笑着低下头,在她耳垂上亲了一下。

    无双紧张得仿佛拉满的弓弦一样,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断掉了。

    楚曜却好似得了趣味,又低了一些,凑过来亲她滚烫滚烫的小脸儿。

    “太子!”为了摆脱困境,无双口不择言喊了一声,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什么?”楚曜皱眉问。

    “我……我是说……”

    无双结结巴巴地,她也不知刚才怎么了,忽然想起前世太子被废的事情。因为当时事不关己,记得并不那么确切,只模模糊糊的有一个印象,好像是皇帝北巡之后发生的。

    “太子他上次赈灾犯了错,大姐夫他会不会……”

    “不会。”楚曜斩钉截铁打断她,上辈子楚晔把事情办得极漂亮,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有前车之鉴摆在那儿,他是要多蠢才重蹈覆辙。”

    话说回来,她不是和他一样么,难道会不知道?

    无双当然知道,她刚才不过是随口乱扯补漏呢。

    “那……那太子殿下,他会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

    无双想提醒楚曜,可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他怎么做。

    是帮助太子摆脱困境,不要被废,还是就让太子照前世一样被废掉。

    太子地位的变动,直接关系到所有皇子们的未来,也就是说,会影响到姐姐无瑕,再不是事不关己。

    而且她隐隐约约有过猜测,前世楚曜的死会不会与皇位争夺有关系?他那么能干,生母又与静妃是亲姐妹,不用做什么也会直接被视为三皇子楚晔的助力,当时储君未定,杀了楚曜等于斩断三皇子一臂,还是整个朝廷最粗最壮的麒麟臂……

    “要是他的事情有什么变动……”无双说得犹犹豫豫,揣测圣意是大不敬,更何况这猜测有关皇储。

    “别想那么多。”楚曜拍拍她毛茸茸的发髻,“小姑娘家就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别东想西想想坏了脑袋。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

    她的好意他明白,可身为男人,哪有让自己的女人整日担惊受怕的道理。

    况且,他和她一样,知道未来的事情,自然会早作准备。

    无双略有不满,她怎么就不能想呢?

    她是担心他!

    偏偏又不能把话说明白。

    重生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根本不会有人信吧?

    就算信了,会不会把她当做妖怪?

    现在她是楚曜眼里的小姑娘,要好好疼着哄着,若是他当她是妖魔鬼怪,是不是就要找道士来捉妖,甚至把她埋在宝塔下镇压?

    一想到失去楚曜的温柔,被他穷凶极恶地对待,无双就觉得委屈想哭。

    可她实在太累了。

    奔波了一整日,又受惊又坠马,天色也晚了,整个人困倦得不行,根本没有力气去分辨这种感觉之下隐藏的心思。

    反正楚曜保证了,一切有他。

    其实他真的很靠得住,每次她有难的时候,他都来救她呢!

    不不不,但是上辈子他死了呀!

    可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这辈子已经有很多事情都一样了,太子、姐夫、楚曜,他们的事情也会不一样吧?

    嗯,一定会的!

    激烈的思想斗争完毕,无双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眼皮沉甸甸地耷拉下来,瞬间入梦。

    怀抱里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忽然安静下来,楚曜诧异地低头一瞄,无双闭着眼噘着嘴,显然睡得正香。他将斗篷拉紧些,把她裹得更严。

    睡梦里的无双似有所觉,嘴里念念有词地嘟囔道:“唔,楚曜,你最好了。”

    楚曜以为惊醒了她,再一看,她轻轻地竟打起小呼噜来。原来是梦话,可梦里也念念不忘说他好,楚曜简直不能更满足。

    他温柔的亲亲无双发顶:“你也是最好的。”

    他们还会一起过上最好的日子。

    一切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