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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番外-前世的望月和杨清【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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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教圣女望月满天下地宣称喜欢杨清,要云门交出杨清,说自己要嫁给杨清。

    轰轰烈烈地示爱,逮着任何场合地告白,让云门上下有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每每出门与其他几大门派应酬,面对大家的古怪眼神,云门诸人都恨不得封闭山门,写上告天下书,说自家的柃木长老与那魔女望月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

    一点关系都没有。

    全天下人都觉得云门是不是跟魔教勾结了,或者云门的柃木长老是不是私下跟魔教圣女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大侠们津津乐道,侠女们哭了半宿后,出来说:定是那妖女使什么花招,有什么目的,杨公子绝不会与那妖女同流合污。

    杨清确实未与魔教圣女同流合污,他完全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无知状态。他什么也没做,他好端端地呆在云门,都没有去江湖上走一圈历练一二,身上就烙上了魔教妖女的印记,好像再也摘不掉一样。

    他素来是厌恶魔教的,父母惨死魔教之手,他在云门一心习武,到了有能力报仇的年纪,杀了当年灭门之人,却依然觉得父母之仇未报。他父亲曾是云门前任掌门一脉,厌恶江湖纷争后,与母亲一道寻了杨家村隐居。隐居之后,遭来魔教的报复。一家惨死,只留他一人。

    若说他对魔教有什么想法,那必然不是好的想法。

    他对魔教最多的想法,就是思索如何灭了魔教。避免天下千万个像他这样的灭门惨案,避免他身上的悲剧再次发生。

    他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平日多么端和清逸,内心中,思索的却是这般大规模杀伐之事。

    直到他碰上魔教圣女望月。

    她打乱了他对魔教的看法。

    他不解她为什么就看上了自己,不解正邪有别,她怎么敢追慕自己,或者是玩弄自己?

    江湖上,关于望月的流言,从来就没有好听的。杨清对她的认知,也来自长辈们的口诛笔伐。

    杨清一点机会都不想给她的。

    于是他闭关不出,想让这件事平静下去。谁料半年后,他出关之时,流言传得比之前还要凶恶:似乎他已经跟圣女里通外合,时刻准备跟圣女私奔,顺手覆了云门一样。

    这带给他很多烦恼,也带给云门很多烦恼。听说圣女望月公然告知,从今以后,魔教中人与云门中人碰面,不得与其发生冲突,主动退避三舍。

    这个规定,魔教那边不满,白道这边也猜忌不满。不知圣女望月是花了多大功夫把魔教那边的声音控制住,在正道这边,云门的掌门拉着人就想解释云门是清白的,绝没有跟魔教勾结。

    杨清出关后,掌门专程来安慰他,“你莫要多想,云门就是你的后盾凭仗。不管魔教那边怎么说,至少在云门,大家都是相信你的清白的。你不要理会那些事,要是实在烦的话,就再闭次关吧。也不知道那个妖女到底在搞什么鬼,不过你不回应,她的奸计总是得逞不了的。你若实在厌烦,干脆再闭一次关吧。说不定等你下次出关,这个流言就已经消失了。”

    杨清垂下眼,“是我为门派招来了祸端。”

    掌门道,“也称不上祸事。至少现在,我门派小辈弟子出门历练,再不用担心他们与魔教发生冲突,惹了那边不能惹的人。顶多是要本座不停地跟各家门派解释罢了,浪费些口舌,不算太要命。”

    杨清说,“此事因我而起,若魔教真的借这事在酝酿什么大阴谋,我心中实在不安。我想要弄清楚这件事。”

    他坐在小塌上,与掌门手谈。白衣如雪,面容秀丽,说话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听上去毫无威力,却自有一股淡然定气,让人无有反驳之意。

    掌门捏着黑子的手顿一下,抬眼看对面垂眸的青年,有不妙预感,“你想如何?”

    那只青玉一般的手,捏着白子,落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他抬了眼,微微一笑,“我要去魔教一趟。”

    “不行!”掌门不同意,“姚师侄两年前失算,入了魔教,至今没有消息。你怎能以身犯险?”

    “我武功比她高,魔教中人,大都不是我的对手。我去那里,想了解一番魔教的情况。顺便看看,姚师妹是否……这趟出行,我认为是值得的。”

    杨清说话很清和,很好交流,可是他拿定主意要做什么事,即使掌门唾沫星子都快说没了,他还是那副悠然听任的模样——您继续说,我继续听。怎么做,却还是我自己的事。

    掌门无法说服杨清,只好同意,希望他此行顺利。对外的说法,则是杨清继续在闭关。总是杨清太年轻,大门派和他同辈的,都是年龄至少是他两辈的人。素来彼此无话可说,杨清也不主动去人眼皮下刺激人。他素日呆在云门哪里也不去,偶尔的下山解决云门之困,被圣女望月碰到;这一次,他又要下山,却是专程为魔教而去。

    魔教自称圣教,白道这边喊它魔教。但邪门歪道中,魔教只是其中最庞大、势力最大的一支,魔门中的其他邪门,也多得很。人人都知魔教总坛在西南地区,要入魔教,总有千万条千奇百怪的理由。那边有容乃大,不拘一格。

    昔日也常有正道中人想混进去做内应,后来发现魔教这样的地方,乱七八糟,根本不需要内应。

    这里都是无规矩之人,求魔教庇护。魔教自是如森林一般,豺狼虎豹皆在其□□存。在这里,生存就很难,如果没有特别之处,在这里抱有什么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很难在这里活下去。

    事实上,如果有别的想法,有别的选择,谁又愿意置身这般险恶之地?

    杨清无意中与水堂主聆音相遇。

    对方看中他的脸,想引他为床上之宾。杨清武功高,对方毒术高,相斗之下,当得知他就是杨清时,水堂主颇为诧异,后惋惜道,“原来你就是杨公子。既然你是圣女看上的人,我便不能睡你了。跟我走吧,我得把你完好无损地送给她。”

    水堂主聆音最后没有把杨清送出去,因她发现这是位才能极为出色的人。她堂下中人请教她堂中事务,她自己焦头烂额之际,杨清在一旁指导,三言两语,就能帮她理清头绪。

    水堂主万没想到,圣女望月运气这么好,看中人的脸,人还偏偏不是只有张脸。

    她与杨清达成了协议。她提供给杨清呆在魔教、近距离探看圣女大人的机会,杨清帮她处理堂中事务,琐事不要烦她。杨清若想离开,随时可走,她自不会将他的信息说出去。

    无非是各取所需。

    杨清自是面容出众,吸引水堂主;但他的才能,更吸引水堂主。此人又已被圣女看上,聆音觉得自己大约是没什么机会的,既然圣女大人看上的人想在圣教中呆着,想看看圣女是什么样的人,那就呆着呗。日后说不定都是一家人,谈不上什么损伤不损伤。

    杨清在这里,见识到了与他所以为的,完全不同的魔教。

    这里并非人人爱好杀戮,并非人人罪大恶极。例如水堂主这一堂,门下诸人皆是学医之辈,或者容貌极为出色之辈,很多人一辈子,摸遍了人体的穴道,却根本没有走出过魔教。

    不过水堂主的医术,靠的是千千万万的尸体堆出来的。前一天在她床上的人,第二天,她就能无所顾忌地在同一张床上,剖开尸体研究。她的医术能这样好,也是死的人多。许多手段,正道那里会顾忌,魔教这边,却是无所谓。

    见识过这里人对生死的轻视,杨清心中了然,想如此这般对人体试验毫不介意,魔教这边的医术,难怪白道那边,几辈子都赶不上。

    这里跟白道很不一样,但是却有必然存在的价值。

    时时刻刻,对他旧日所想产生冲击。杨清并不反感这种印象。

    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对他冲击最大的,乃是圣女望月。

    他第一次在魔教见到圣女望月时,自己在帮水堂主整理宗卷。感应到门口有人时,侧头看去,便看到门口靠着一紫衣女子,淡淡地看着他。

    紫藤花开一般绚烂,带着女子的柔婉和娇美,兀自绽放。

    与在云门山下碰到的那个红衣烈烈的姑娘,手持长刀血染千里的风骚魔女,完全不同。

    站在门口的姑娘,一头乌黑的长发,几绺散乱地贴着面颊。许是阳光刺眼,她拿手挡光,其下的眉目明艳,面孔靓丽,耳上带着紫荆耳饰,晃一晃,闪闪发光,而肩上沾着的院中黄叶,便飘飘然落下去。她站在微风口,美得很干净,很明澈,一点戾气也没有,一点也不像会随时杀生的样子。

    她完全无害。

    笑盈盈的,大大方方的,带着欣赏的眼光看自己。

    杨清顿了一下,才起身,向她请安。

    一个不错的开头。一个没有戾气的貌美姑娘。

    开始杨清与她接触的开篇。

    水堂主聆音在碧山养伤的时候,杨清只见过圣女这一面。等水堂主回去总坛后,杨清见的,才慢慢多了。

    她并不是冰冷无情的人,也不是诡计多端的人。她很活泼,很灵动,又特别的潇洒,特别的万事不上心。圣女在魔教,地位突出,又像是象征一样美好,许多魔教中人都心中仰慕她。

    杨清在处理公务时,就常能听到人聊关于圣女的八卦:

    “所以我们这一辈,也看不到教主和圣女喜结连理了?”

    “是啊,都是那个姚姑娘,抢走了教主。还以为我们圣教多少年教主不和圣女同时出现,这一辈终于改了,结果还是一样。”

    “你们说,教主是不是跟圣女受什么诅咒啊?自从圣女之位设下来,我们圣教历代,好像就没有几对成的。”

    因杨清为掩饰身份,也不开口说话,也戴着面具,他武功又极高,在同一大殿中,旁人自以为小声的谈论,他也全能听见。他听到众人感兴趣地说起原教主与姚姑娘、圣女望月的恩怨情仇,他心中略微复杂:那位姚姑娘,就是姚师妹吧?

    姚师妹,抢了教主?

    “怎么,又在传我的八卦了?”忽有清亮含笑的女声在殿门口传来,杨清的背一僵,回过头。

    他看到望月站在门口,看下属们跪了一地。在他走过去时,她伸手一指,点中了其中一人的穴道,那人便嘿嘿嘿傻笑不停,求助地看着圣女。望月却只自顾自说道,“这种八卦,听多了多腻。弄得我跟小白菜似的可怜,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改改吧。”

    下属们从善如流,“您喜欢听什么样的?”

    望月屈起的手指点着自己下巴,想了下,兴致盎然道,“改成讲我与杨清的八卦吧。这个我听着觉得挺好的。”

    杨清走过去的步子,顿了片刻。

    “那要怎么讲比较好?”有耿直的下属为难问,“您也没有追上人家啊。”

    圣女的脸,刷地拉了下来,“你叫什么,谁手下的?这么诚实,过来给我做事呗。”

    下属们连连求饶,忽看到走来的杨清,忙道,“大人,山秀公子有事向您汇报呢。属下们告辞了!”匆匆离去。

    望月转过身,看到后面的杨清。她的眉目扬起,冲杨清露出一个笑,“聆音有你这样的属下,真是省了多少心。又要向我汇报什么?”

    杨清并没有需要向她汇报的,做了几个手势。

    她大约是没有听懂,也看不懂,便皱着眉看他。杨清耐心用手语解释,女子盯着他,看着看着,她发着呆,突然问,“你能不能把面具摘下来?”

    杨清微愕,面具后的眼睛,抬起来向她看去。

    她上前一步,杨清往后退一步。

    她说,“我总觉得,你没有毁容。你风采这么好,怎么可能毁容了呢?摘下来让我看看。”

    杨清后退,抬臂挡住她突然伸出的手。

    望月素来随性,想要摘他的面具,当即与他拆招。杨清自是不能与她打下去,他并无魔教心法,她又熟知魔教套路。一两招他能模仿,打下去,她必然发觉。在她的手擒向那张冰冷面具时,青年跪了下去。

    望月愣住,说,“跪我干什么?我只是想让你摘下面具而已。”

    杨清正思索如何打消她的念头,一个魔教人就来了,与望月说,“圣女大人,教主欲带姚姑娘下山玩,问您有没有想要的,他带给您。”

    一瞬间寂静。

    杨清能感觉到,方才与他说话的望月,带着调-笑意味。这一刻,她安安静静地站着,再也没有了任何兴趣。

    望月冷淡道,“让他等着。我马上过去找他。”

    下属退后几步,杨清低着头,忽见望月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她手抚上他冰冷面具,在青年警惕的目光中,她翘唇,“我不陪你玩了。我要过去折磨原映星和姚芙了。”

    姚芙!

    杨清眉头跳了跳,这是他第一次明确从魔教这里,明确听到关于姚芙的话。他迟疑一下,打个手势,指了指东北方向。

    望月抬头顺着他的手势看,茫然道,“云门?你为什么指云门?你是听说了我对杨清的喜欢么?”

    杨清:“……”

    他隐在面具下的唇角抿了抿,自然看出她是故意曲解他的话了。

    好笑却无奈。

    她一副“你打手势我看不懂”的模样,郑重其事道,“圣教的风气需要清一清了。这样,我也不要你摘下面具,伤你那脆弱的小心灵了。我特别讨厌人把我传成受尽欺负的样子,你帮我编个流言,关于我和杨清的。有多恩爱就说多恩爱,有些甜蜜就多甜蜜。这样传出去的流言,才有趣呢。”

    杨清无言。

    他要自己传自己的流言?

    望月威胁他,“你不会说话,写字总会吧?给我好好编啊,要是编的不好听,水堂主这个月的俸禄,我就扣了。你自己去跟她交代吧。”

    杨清看她与人走开,他慢慢起身,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如她所说,她要去折磨原映星和姚芙,他要帮她编她和自己的流言,好给魔教的风气换一换。

    杨清心想:自己传自己的流言,这倒也挺有趣的。

    他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可也不排斥。

    他在云门多年,被养的性情温淡,谦和有礼。但真实的杨清,却挺喜欢这些有意思的事情。在云门他从未做过,他的审美也很单薄,圣女望月给他打开了一扇门。

    望月对整个江湖广而告之,说对他的迷恋。这并不是阴谋诡计,她只是喜欢,所以就做了。

    太简单了,太一眼望尽了。

    杨清与她接触,她带给他很不一样的体验。他作为旁观者,看她在魔教的日常。

    看她多么明艳。

    看她多么自由。

    看她多么有趣。

    他将各种事堆到她面前,她磕磕绊绊地与他进行手语交流。魔教的日子并不难挨,大部分人的武功都不如杨清。只要能不碰到那位教主,杨清自认为魔教总坛,可任他来去自如。于是他也一直谨慎,不与教主当面。

    她与他坐在水边看天看地,听她叹气,“我觉得我现在是聋哑人最好的朋友。我要编本书,告诉世人怎么跟聋哑人交流!”

    他笑:“你名声这么坏,没人会信你的。”

    望月在他肩上推了一把,眼珠转一下,笑道,“笨!我怎么可能用圣女的身份写书去?”

    杨清便笑,不言语。

    他心中有许多话,但都不能跟她说。他只能当沉默的陪伴者,听她说很多话。听她说——

    “山秀,你要不要来我帐下?沦为聆音的床上玩物,你太屈才了。”

    “山秀,你喜不喜欢这个花?听说是送给心爱之人的,但你知道,我的心爱之人隔着千山万水,你拿去玩吧。记得,不要误会,我对你绝没有非分之想哦。”

    “山秀,昨天我看到你跟一个姑娘月下散步了嘿嘿。春心萌动了?”

    她并不是刻意找他说话,实际上她大大咧咧,根本不关心他。是他主动上前,他告诉自己,我要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然后她每每与他说话,各种话题,各种内容,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她还随手送礼物给他,都是兴致所致。

    她打开了他的世界。

    让他好奇进入,便是旁观,都觉得有意思。

    忽有一日,寻机会去找她时,在殿外等候时,听到火堂主明阳问,“那个山秀,是不是喜欢您?”

    站在殿外的杨清,心中忽而发冷。

    他无意在听殿中的话,他只是突然感觉到当头棒喝,打醒了自己。他问自己:我要做什么?

    我非要弄清楚她是什么样的,这有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就非要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呢,那跟我什么关系?

    他站在殿外,与出来的明阳对视。对方目光审度,他清清淡淡的,倒让人看不透神情。进去后,圣女望月看着他,以一种奇异轻笑的目光:

    “山秀,我觉得,你出现的,真是恰到好处。”

    “……您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她走下台阶,走过来,走到他身边。擦着肩,她的呼吸在他耳边晃过,声音低低的,带着挑逗之意,“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她走出了大殿,杨清回头,看到她站在殿门口的身影。负着手,长发随发带飞扬,身形玲珑。

    可以笑,可以哭,可以骂,可以斥。

    外人对她指指点点,她自是不放在心中。她以大无畏的精神,走在荒原中,走在雷电中,走在风雨中。在那泥沼中,在天昏地暗中,杨清回过头,看到她完整的灵魂。长夜跋涉,她自行走漫然。

    在这一回头中,她让他心口起起伏伏。

    不当其时,正当其心。

    杨清的脑海中,闪出这八个大字,金光灿灿,重重扣上去。

    克制之后的不由控制,不当其时的正当其心。

    正是杨清对望月的想法。

    他完了。

    如果他就这样一头撞进去,他就完了。

    她像团火一样,吸引着他。

    杨清是克制的,隐忍的,清冷的。但他私心深处,偏偏着迷于一种痴迷疯狂的感觉。他沉醉于这种自己没有的,就像他再上前一步,就再也无法把眼从她身上移开一样。

    望月正是杨清所迷恋的那种人。他被这种人所吸引。

    可是又万万不可以。

    停下来。

    必须停下来。

    他不能再走下去了,再走下去,他会控制不了自己的。

    杨清整理着自己半年来与她的相处,他冷静的,决定退出。她是麻烦,太大的麻烦。他没有那种决心,觉得自己能走下去。他一心想覆灭魔教,他怎么面对一个一心为魔教的圣女?

    立场不同,恩怨太苦。

    倒不如,在发觉自己心意改变的第一时刻,就悬崖勒马。

    最后的一次,在圣女望月等人被白道被困在山上时,杨清便想,一个是魔教,一个是白道,果然,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他离去前,上了山,看她最后一眼。

    他与她坐在山壁前说话。

    这是最后一次,他却依然只能以沉默来回应她的所有话。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正直,热情,善良,诚实,单纯,无邪。”

    他诚实说自己对另一半的期盼,他心中想,与圣女望月完全不同。

    她轻笑一声,对他的答案不以为然。最后一夜,她靠在他肩上睡去,他听着四面八方的风声,一点一滴的,数着时间。

    他心中的迷惘和苍凉,无法掩饰。

    他在清晨喊醒她,想和她看看那日出。

    她到底是昏昏沉沉的,是困顿的,被他按住肩,大约根本没看清楚。

    一夜太长又太短,望着这个姑娘,回头,万道金光,面前,姑娘沉睡。

    杨清站起来,风吹衣袂。他缓缓的,将面上的面具摘下来。

    金光中,首次,他的容貌出现在她眼前。在暗与光的交接处,在日光升起的地方。只要她睁开眼,就能看到她最喜欢的人。

    她闭着眼,面颊冰凉。

    他俯下身,捧着她的面颊,在她额上轻柔一吻。柔软,缱绻,留恋。

    望她一眼。

    一眼又一眼。

    杨清转过身,走上了下山的路。

    山中还有未醒来的魔教弟子,山下是蠢蠢欲动的正道中人。这样多的人,没有一个能拦住杨清。能拦住他的,只有她的心。可是他也不能要。

    他转身下山,将一切都丢之身后。

    他想她,她真是好看;

    他想她,她真是可爱;

    他想她,她真是有趣;

    他想她,他该离开了。

    苍山在背后,姑娘也在背后。日出像是日落,天亮似是天寒。别字成灰,他像是风雪中的夜归人般,走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不要留下。

    恍恍惚惚,做梦一般,就这样过去。未曾开始,便自行结束,这样很好。他想自己能够放下,没什么的,只是一个姑娘而已。虽心中寂寥,却也觉得并非挨不过。

    那时,他最怕的,就是再遇到她了。

    一直到她死,他都没有再遇到过她。他既不懂情,也不懂爱。

    只在怅然中转身看,觉身后隐约有个身影。他知道是她,她成为了他的心魔,但他依然看不清她。

    山中岁月悠远,他没有放过太多的心,收回来也收的很快。梦里梦外多少年,他的心飘荡着,只有偶尔,会突然想到她。他记得与她相处的每一件事,他想,她未必记得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他想她,她真是好看;

    他想她,她真是可爱;

    他想她,她真是有趣;

    他想她,他离开了。

    这没有什么,这就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