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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长生九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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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长生九宸

    勾陈一向不喜九宸司君。

    万年天帝当来,勾陈在御下待人中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很少面上直接显出来不喜谁,九宸司君在勾陈这里,也算独一份。

    在勾陈看来,九宸司君不过是长生天帝座下一名上君,仙阶和长生天帝中间还隔着九宸大帝那九位首仙,在神霄府不过是排位第十的仙者,仙阶比起四御之首紫微天帝的座下首仙——高高在上的北斗七星星主天枢星君,还要差那么一截。

    可九宸司君偏偏摆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架子,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譬如方才,两个天帝在,还有一个首仙天枢在,哪里有他九宸司君说话的份,可这九宸司君不请通传,亦不先向天帝请安,先声夺人,直接唤天枢,实在失礼的很。

    甚至还直接唤一句“天枢星君来了?”既显得神霄府成了他的地头,又显得天枢和他九宸司君的仙阶一般无二。

    在勾陈听来,便有怠慢了他弟弟的意思。

    勾陈帝袍一甩,天帝的架子端的十足。

    九宸司君进殿后,先回了天枢的话,“尚可,天枢星君今日又亲自送公文来了?”语气难得随和,少有的没摆谱。

    勾陈瞧瞧站在天枢身边的九宸司君,他那双弟控眼撇一撇,心想:天枢高高在上的气质是天生的,而九宸司君的气质是端出来的,红花绿草,云泥之别。

    然而,各花入各眼,有人偏好九宸司君那一口。

    长生天帝自九宸司君出现那一刻起,整个人瞬间肃穆起来,平日的没正形彻底不见了,对天枢的热情调戏也停了,眼睛眉毛都摆正了,居然连手脚都规规矩矩地摆整齐,比起方才见天枢的正经站的更直了。不可思议,在九宸司君面前长生天帝居然硬生生站出了天帝该有的道貌岸然。

    长生天帝瞬间完成的改头换面看得勾陈眼珠子要掉出来。

    这世上居然有人镇得住长生?

    勾陈不禁对九宸司君另眼相看,连带着对九宸司君的不甚走心的请安也顺眼了一些。

    九宸司君按仙阶行礼,给勾陈行完礼后,才踱到长生面前,恭敬深拜:“卑职拜见天帝。”

    长生天帝忙伸手想扶起他:“行此大礼做什么?”

    九宸司君一错身避开,一眼都没瞧长生,往天枢那边去了。

    徒留长生天帝尴尬伸出来的一双手。

    两下对比,九宸司君对勾陈算是恭敬的了,勾陈挺受用,之前因不喜九宸司君而皱起的眉舒展开。

    九宸司君到天枢身前立定:“星君到我那里坐坐?”

    天枢星君:“求之不得。”

    九宸司君和天枢星君议定,一同向两位被冷落的天帝请辞。

    勾陈乐见其成,允了。

    长生天帝却很不干脆地拧起了眉。

    哟,长生天帝居然也会拧眉?勾陈觉得自己开了眼,他几千年也没见长生天帝发过愁,九宸司君是有什么能耐把大名鼎鼎的长生天帝收拾成这样?

    九宸司君再无礼,要走也得他给顶头上司请辞,他回身走到长生面前,深深又一拜道:“天帝,卑职退下了。”

    长生的眉拧的更紧了,受九宸一拜,脸上的霜爬了厚厚一层,背着手似乎很是生气。

    一旁的天枢明哲保身地偏开脸。

    勾陈对自己弟弟还是有所了解的,他见天枢这副神态,忽然觉得天枢一定是事先知道什么,才会明知长生将戏弄他,才敢按长生要求那般隔日亲自来送仙帖。

    勾陈想,难不成每次都如此:长生等,天枢来,长生戏弄天枢,九宸司君来解围,长生见到九宸束手无策。

    难道,长生等的其实是九宸司君?他守株待的正主其实是九宸司君?

    这么想着,勾陈求证地望了一眼天枢。

    原也没指望天枢会回应他,没想到与天枢眼神一对之下,他们兄弟间的星缘感应神奇地灵验的一回,天枢对他眨了一下眼。

    天枢给他回应这件事情的愉悦程度远大于猜中事实,勾陈连日来苦楚的心难得小小愉悦了一把。

    仙界皆传九宸司君架空长生天帝,因长生天帝惯当甩手掌柜,神霄府的帝令多半是出自九宸司君之手。

    别看九宸司君仙阶排在九宸大帝后面,可九宸大帝九位首仙无论见长生天帝或接长生天帝的帝旨,皆得经九宸司君。

    长生天帝乐得大权旁落,九宸司君大胆一手遮天。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论过手的权利,九宸司君代拆代行神霄府一应仙务,不遮不掩地代行了长生天帝统御万雷、掌诸神神籍、领御九宸大帝之责,论起来九宸司君才是那个一笔定万雷乾坤、万神神籍、九宸大帝生死日常的人!

    这权势比首仙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就差直接当南极天帝了,可谓权倾南天。

    勾陈对此大有微辞,故一向不喜九宸司君,把九宸司君划归到篡权谋位的虎狼之人。

    可眼下他瞧着长生天帝和九宸之间的形容,似并非如传说所说那般……

    那边长生天帝还想留九宸司君,语气竟难得带上了一丝讨好的意味:“才来就走?”

    九宸司君敛目:“神霄府仙务繁忙,恕卑职不敢多做停留。”

    长生契而不舍:“稍坐无妨,园子里仙杏茶还热着呢,喝完再走不迟?”不同于对天枢直白的语气,长生对九宸司君的语气是一直是询问的语气,听起来特别在意九宸司君。

    九宸司君竟不买帐:“天帝得闲,何不签批神霄府的仙务?”

    长生耷拉下脑袋,“那些文文书书的我看着头疼……”

    九宸司君的脸瞬间黑下来,他虽为下属,却敢对上峰露出怒其不争的神情,眉头狠皱了一下,大概是见有勾陈天帝在,为了照顾自家天帝的面子又半垂下头,挡住一些怒色。

    长生有些紧张地抬脚想往前靠近。

    九宸司君毅然退开两步,腾出一大块地方,深深又行一礼道:“既如此,卑职退下了。”

    长生天帝僵了一僵:“小宸……”

    这一声叫得温柔又缠绵,被叫小宸的那个人毫不领情,径直走到天枢身边,领路出了大殿。

    勾陈忍不住朝长生问话。

    “这儿,”勾陈指着地面,“还是你的神霄府么?”

    “自然是。”长生目光还追着九宸的背影,有些木然地点头。

    “怎成了随他来去的地儿?”勾陈指着九宸离开的方向。

    长生冷眼刮了勾陈一刀,复又没形没款地样子,退两步倒在座位上:整个神霄府都随他来去啊。

    勾陈听不见长生的心里话,但从长生的表情能看出长生非常看重九宸司君。

    众仙传言长生天帝倚重九宸司君果非虚言,而九宸司君握权自重却似乎……有所出入。勾陈隐隐觉得,九宸司君似乎并不愿逾越操持长生的仙务,更像长年受长生天帝压榨剥削心中有怨。

    说起九宸司君操持神霄府仙务,得从九宸司说起。

    天庭原本并无九宸司,后因长生天帝太过怠于行权,玉帝才特批允了长生在神霄府建九宸司。有了九宸司就得有九宸司的主官,长生那个人浑身都是心眼的人,谁都信不过,便把自小随侍身侧的仙童推上了九宸司主官的官座,于是那个据说是长生一手教大的仙童一朝成了九宸司君。又据说仙童资历太低,主政之初不得神霄府众仙官认服,经历几千年尔虞我诈,原来那个水嫩的仙童成了如今铁腕冷面独掌大权的九宸司君。

    勾陈结合今日所见,将传言和现实的真真假假分析出七七八八,将心比心,开始有些同情苦力九宸司君。长生那懒龟居然为了偷懒,对身边自小养大的仙童下手,忒不是个东西!

    勾陈虽和长生打打闹闹了上万年,平日里也没少挨长生的暗箭黑手,但真要论起来,他算是长生天帝在天庭里勉强能算朋友的人。

    勾陈头一次见长生这种蔫样,想来也觉长生被自己倚重的下属嫌弃挺丢面子,便劝道:“你是天帝,要见九宸司君直接宣便可,何必兜这么大圈子?“

    长生悠悠道:“他日理万机,我哪里宣得动他……”

    勾陈道:“方才,他既不肯留,你可以跟去嘛。”

    长生撇嘴:“去九宸司?他定把文书往我面前一推,我何苦去受那些文书的罪。”

    勾陈:……

    就不该同情这种又懒又贪心的家伙。

    长生百无聊赖地呆了一会,蔫蔫地走了。

    勾陈瞧长生去的方向是九宸司,似乎在九宸司外停了一停,终究没进去。

    勾陈后来一直霸占长生的文书阁挺长一段时间,留意到:长生天帝果如他料,凡天枢来,长生天帝必定以等天枢之名行守株待那只叫九宸司君兔的实。

    也不知那九宸司君做何想,明明繁忙的分/身/乏术,但只要天枢来,长生一戏弄天枢,九宸司君必定及时出现。

    勾陈有些瞧不明白,尚不知何为吃醋的光棍弟控勾陈不负众望地想偏了:莫非是九宸司君对天枢起了心思?

    勾陈身边重要的人紫微、青华、楼越,一个一个身陷情劫,唯北斗七星让他省点心,决不能让同样的悲剧在天枢身上上演。

    勾陈忧心忡忡地找个机会,含蓄地问天枢:“你觉得九宸司君如何?”

    天枢何等七窍玲珑之人,一听勾陈的问话便猜到用意,用一副类似看傻子的神情稍稍不敬地瞟一眼勾陈天帝,冷清清请辞走了。

    除此插曲,勾陈在天庭不眠不休干活,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他不能让自己停下来,也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因为一旦停下来,他会管不住自己去越风山。

    他这次离开越风山时,和上次一样,没能和楼越道别。

    当时起床时,楼越坐过的位置还有余温,但他巡了一遍山也没有找到楼越。

    楼越连告别都没说,独自出山界了。

    楼越已经能走到荣锦大陆的东边和北边,范围已很辽阔,要找楼越并不容易,勾陈忐忑地等了半日,既想见楼越一面,又忐忑见到后两相尴尬。

    最终,忐忑胜出,勾陈没敢等到日落归山之时,念念不舍地回了天庭。

    他和楼越谁都没说过何时再相见。

    谁也没给谁承诺。

    唯一确定的话是“我还不能应你……陈武,对不住”。

    勾陈再没心没肺也知,自己被拒绝了。

    不是不能没脸没皮地贴上去,然而……他心疼楼越,他在越风山一日,楼越就要照顾他随时可能的道心不稳,同时还要残酷地自残克制仙契引力。

    勾陈心疼的紧,楼越何其无辜,他勾陈做的每一件事,都没问过楼越意愿,楼越平白被他绑在一起……甚至连从前青华对楼越,亦从未问过楼越意愿。楼越之无从选择,比起他从小的无从选择,并无差别。

    第三天,勾陈已经一连在天庭三天了,换算成越风山的岁月——是三年。

    勾陈开始后悔。

    若第一天他回去,还能装着习惯使然赖在越风山。

    第二天……第三天回去,再说那种安于故俗的托辞,他羞于出口,说出去人也不信。

    情局中的人患得患失,一点点心思举动也要推敲半日,没曾想一旦错过了某层台阶,便再寻不到该有的台阶,没了那层台阶,任他是杀伐决断的武帝,在局里不过是一个又爱又怕胆小的痴心人。

    第一天他出了神霄府,第二天他走到了南天边,第三天他甚至晃到了南天门。

    然而一次一次忍住了没有下凡。

    真要如楼越说的那般“或许十年二十年能想明白”等个十年二十年再去问么?

    对他来说不过十天二十天,可对楼越而言是年。

    分开十年?都快要赶上他在越风山呆的十年四个月;分开二十年?二十年后……楼越都要四十九岁。

    岁月无情……楼越会不会想个十年二十年反倒忘了他?

    红尘多少痴男怨女,楼越那副模样和本事,又是极招惹人的,若是再碰上一个或几个缠上,还有他勾陈什么事?

    他勾陈的岁月无穷,等得起;而楼越的岁月有限,等不起。再者,勾陈心酸地想,他在楼越那里,别说年,一日一时都等不起。

    勾陈快要管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