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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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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崖畔,看着流云,许尘极少见地说着这些很严肃的话,最开始的时候,想着谈话的对象是大师兄,还有些犹豫,接着便越说越顺。

    “别人不想我去做什么,律法禁止我去做什么,道德大势不允许我去做什么,然而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大师兄摇头说道:“可是……世间并没有绝对的大自在,任何事物哪怕是精神都自有其边际,若你的自在妨碍到了别人的自在,甚至让整个世界都不在自在,那么谁都不会让你自在。”

    许尘说道:“但应该尽可能拥有更多。”

    大师兄不解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拥有更多?”

    许尘说道:“这些东西和银子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好东西,既然是好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多,我可不相信什么许尘勿滥的道理。”

    大师兄说道:“然而那需要绝对的能力,想要拥有整个世界,便需要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我这一生未曾见过这样的人。”

    许尘说道:“师兄说的是,所以这便是我们为什么要修行,为什么要变强。”

    大师兄声音微涩,无奈说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许尘笑着说道:“虽不能至,心必须向往之。”

    大师兄看着他说道:“你想拥有绝对的自在,却没有与之相配的能力,所以你今天才会回到兑山宗,想见老师?”

    许尘看着崖畔的流云,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见到老师会问他什么,不过老师既然不想见我,我只好自己去想这些问题。”

    大师兄想着先前在都城小道观前叶天明说的无信者无敬畏,还有当年那道黑线的往事,看着许尘若有所思的脸颊,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觉得绝壁间穿行的山风,忽然间变得有些寒冷。

    “不同人有不同的自在,这些自在一旦互相抵触侵占,便会发生纷争,律法或是西晋教典,便是解决这些纷争的规则。”

    他看着许尘平静说道:“兑山宗信奉律法第一,便是为了避免世界陷入混乱的局面,谁都不能违反,便是我也不能,并且身为兑山宗弟子,我会主动维护律法的尊严,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清楚地明白。”

    许尘并不意外会听到大师兄的警告,点了点头。

    大师兄看着他,忽然好奇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许尘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

    大师兄疑惑问道:“那师弟先前对我说那些……”

    许尘转头看着他说道:“师兄,我说那些话并不是想争取你的同意甚至是帮助,我只是要说你的想法是错误的。”

    大师兄怔怔看了他很长时间,然后感慨说道:“小师弟你可以直言师兄之过错,果然比我要强,比也要强。”

    绝壁悬崖上,忽然多出一根细长的阴影。

    二师兄不知何时来到了此间,踩着地面上、将腐的紫藤果,走到崖畔二人身旁,看着许尘神情凛然说道:“师弟所言甚是,人生最重要的意义不是凯旋,而是战斗,所以当你想战时,便去战吧。”

    许尘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二师兄你也错了。”

    大师兄和二师兄同时怔住,心想小师弟果然不凡,居然敢于同时指出两位师兄的错误,要知道这些年来,兑山宗后山里根本没有人敢这样。

    许尘平静说道:“人生最重要的意义不是战斗。”

    二师兄蹙眉说道:“那是什么?”

    许尘说道:“是战斗,然后……胜利。”

    站在崖畔,看着绝壁石径里渐远的身影,看着被秋风拂起的黑色院服一角,兑山宗后山最强大的大先生和二先生各自沉默,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似乎还在思考先前许尘那番话和话里隐藏着的态度。

    二师兄感慨说道:“所有人都以为小师弟是我兑山宗门中境界最差的人,然而如今看来,他的境界其实比我们都要高。”

    这里所说的境界,自然指的不是修行境界,而是指的精神境界。

    玄微从崖洞里走了出来。

    大师兄和二师兄分立两侧,恭敬行礼。

    玄微走到崖畔,看着许尘走下石径、转入窄峡消失不见,两缕白眉缓缓飘起,微微一笑,似乎对这名最小的弟子很是满意。

    大师兄苦恼问道:”老师,仇恨真的无法消除吗?”

    玄微说道:“爱恨之类浓烈的情绪,是人类与禽兽的区别之所在,是人证明自己所以为人的关键,连这些都能抛离,那和禽兽又有什么分别?世人常言,轻仇之人每多寡恩,便是这个道理。”

    “痴儿,此情无计可消除,此恨绵绵无绝期,哪里是这般简单便能抹去的?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为什么要消除?”

    玄微的话依然没能让大师兄从这种惘然情绪中摆脱出来,他离开小镇之后,便一直在兑山宗后山生活,周游诸国时也是侍奉在老师身前,偶尔单独行事,也自有任务,细思竟是没有什么真正的红尘阅历。

    大师兄叹息道:“然而冤冤相报何时了?”

    玄微微微蹙眉,不悦道:“早就说过,让你不要看佛家那些无能无趣无味无耻的经书,如今看来果真是看糊涂了。”

    大师兄苦笑一声,心里却想着那些佛经读着确实有些意思。

    玄微说道:“给你师兄解释一下冤冤相报何时了,免得让他又钻进故纸堆里,三四年都爬不出来。”

    二师兄沉声应是,望向大师兄正色说道:“师兄,若不想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便应该将仇人尽数杀死,斩草除根,如此一来,世间便只剩下几缕无力复仇的冤魂,仇恨的故事便到此为止。”

    这段简单朴素的话,没有让大师兄动容,只是让他苦笑连连,心想这等法子,怎么听也透着股大反派的味道,哪里应该出自兑山宗?

    二师兄不敢妄自揣测师兄此时的心情,转而望向玄微,平静说道:“老师,既然小师弟找不到西门望触犯律法的证据,那他会怎样做?”

    秋风拂着玄微身上的黑色罩衫呼啸作响,他望着远方那座都城,笑着说道:“为师亦是不知,不过许尘大概会给我们一个惊喜吧。”

    两年前,朝阳御史张贻琦在红袖招外离奇死亡,当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御史夫人的哭闹,被都城府尹上官扬羽镇压下去之后,这案子便结了,直至朝阳东边北军大念师林零悄然潜入都城调查,在那位御史的尸体里找出那根铁钉,这个命案才重新进入某些大人物的眼中。

    其后随着陈子贤、颜肃卿等人的死亡,尤其是谷溪死于无仙镇,城门郎黄兴和于水主死于雨街之上,朝阳军方和很多势力,都把怀疑的目光指向了许尘,只不过就像多年前陛下无法处治西门望一样,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没有人敢指控这位兑山宗二层楼的学生、玄微的亲传弟子。

    没有证据,不代表就不是事实,关于许尘身世的传闻,已经在都城上层社会里传开,甚至已经传出国境,很多人坚信,他便是当年那名因为叛国罪名而惨死的宣威将军林光远的儿子。

    所以很多人都在猜测,当西门望即将解甲归老的当下,这个隐忍多年终于杀回都城进行血腥复仇的青年,究竟会怎样做。

    清河郡大姓的老供奉来了,藏身御史府里,眯着那双幽深的苍老眼眸,平静而专注地看着都城里的风向,猜忖着可能发生什么事情。

    朝阳军方警惕地注视着雁鸣湖畔的动静,许世将军站在小楼之上,神情漠然看着都城,只要有任何异动,他将毫不在意兑山宗,而直接派出强大的铁骑,直接将许尘擒获或者击杀,因为他站在律法之上。

    皇宫里的人们也在观察着,猜测着。

    就连知守观传人叶天明,都来到了都城。

    这些大人物们都拥有世间罕见的智慧与谋略,拥有很可怕的情报来源与下属,然而即便是他们,也完全推算不出来许尘的下一步。

    许尘虽然境界突飞猛进,已然站在了洞玄境的巅峰,但和武道巅峰境界的西门望大将军相比,依然弱的不值一提,所以他没有能力暗杀对方。

    从来没有人能够找到西门望的罪名以及证据,当那些曾经参与过当年之事的人们,逐一死在许尘手中之后,他想要替宣威将军府翻案,想要利用律法把西门望拉下马来,更是没有任何希望的事情。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无论皇帝陛下还是兑山宗,都愿意看着西门望平静归老,就算他们不会阻止许尘,也绝对不会帮助他。

    江湖之险触不到西门望的衣角,庙堂之算触不动西门望冷漠的神情,许尘没有能力暗杀西门望,那他能怎么做?

    经过无数次推算,把包括兑山宗朝廷以及西晋诸方的反应都计算在内,都城里的大人物们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他们感到心安的结果。

    许尘什么都不能做。

    至少在这个冬天里。

    如今还是肃杀的深秋,寒冬未至。

    西门望大将军离朝的日期,便在深冬。

    许尘在雁鸣湖畔,沉默练功修行,等待着冬天的到来。

    某日黄叶纷落如雨。

    许尘坐在渐秃的树下,膝上尽是枯叶。

    叶童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他说道:“就算你把自己已经入魔的事情隐藏到最后,变成压箱底的绝招,最终也只能吓西门望一跳,并不能杀死他。”

    许尘看着她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鬼话,不是人话,那么自然听不懂。

    叶童说的话,虽然带着一些南方口音,但是标准的中原语言,许尘说她说的是鬼话,不是听不懂,而是在这种时刻,必须装作听不懂。

    他此时的神情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然而实际上,在听到入魔二字后,他的身体已经僵硬的像块木头,心脏仿佛要停下来。

    叶童把桌上那卷书关上,不让秋风来扰书中夹着的那把纸剑,静静看着坐在树下的他,说道:“你若去演戏,也能挣钱。”

    许尘觉得她很无聊,挥挥手不准备理她。

    叶童拿起书卷,起身走到树前,看着他说道:“在湖畔宅院里,你我交手这么多次,难道你以为分不清楚武道强者凝于体表的天地气息和魔宗余孽们体内真气的区别?以为我真会相信,春天时你在兑山宗崖洞里闭关,真的是在琢磨什么符武双修?还是说你以为我是个白痴?”

    道痴自然不是白痴,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再装不懂没有任何意义。

    许尘想着玄微曾经对自己说过,入魔以后未曾让敌人的兵器沾惹自己衣袂,不由自嘲想道自己的境界果然还差太多。

    他抬起头来,看着叶童说道:“就算你猜到了一些什么,你也应该清楚,我什么都不会承认,那么这种言语试探便没有任何意义。”

    叶童说道:“我只是想不明白,荒原之行后半段,你一直在我视线当中,你究竟什么时候拣到了魔宗的修行功法?”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体内的魔宗真气究竟来自何处,老和尚?”

    许尘摇头说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叶童眉尖微蹙,说道:“到了此时,何必再装?”

    许尘说道:“有些事情,需要装那便一定要装到最后,你现在虽然被逐出西晋神军,但你自己也说过,要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天,那么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愚蠢到当着你的面承认什么,然后被你记挂?”

    叶童看着他,微微嘲讽说道:“你在害怕?”

    许尘说道:“西晋神军对魔宗余孽的态度,尤其是裁决司的恐怖手段,我虽然亲眼见过的不多,但也知道不少。”

    叶童微嘲一笑说道:“原来你这个兑山宗弟子,居然也如此胆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要玄微不死,谁又能拿你如何?”

    “我当然明白,这个世界上永远是力量在说话。小师叔当年行走世间,西晋神军连个屁都不敢放,便是这个道理。”

    许尘说道:“我比小师叔差太多,但只要天道门无法压制兑山宗,玄微依然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你们知道了些什么,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就像我这时候一直在做的事情,因为谁都无法承担真相被揭穿的后果。”

    然后他微笑继续说道:“不过你不要指望世界的现状,能够诱惑我承认什么,既然玄微不死,西晋神军便拿我没办法,我就更没必要惹来一身腥膻。”

    叶童说道:“但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将来玄微死后,我会在第一时间里,向世人证明你已入魔,然后杀死你。”

    “从荒原初识开始,你一直在说要杀我,结果一直没有杀死我,反而你现在需要我的帮助,所以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直接来做便是。”

    许尘看着她说道:“另外有一件事情我的看法与你完全不同,我不认为老师会在我先死,所以你永远无法证明。”

    听着这番话,叶童若有所思,沉默了很长时间。

    许尘站起身来,掸掉身上的落叶,向别居梅园外走去,走到梅园石门处,他忽然停下脚步,说道:“你哥来都城了。”

    叶童无语,看着他的背影,不可置信说道:“这些年里,他一直不入唐境,怎么会忽然来了都城?”

    “你问我,我问谁去?”许尘说道。

    叶童忽然细眉微挑,看着他隐怒说道:“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许尘转过身来,看着她说道:“我现在是都城的主人,叶天明先生是客人,你也是客人,我没有必要告诉一名客人,这座城来了位新客人……哪怕你们是兄妹关系,告诉你是情份,不告诉你是本份,我这时候之所以愿意告诉你,只是想让你高兴高兴,算是一种贿赂罢了。”

    叶童微嘲说道:“贿赂我不要把你入魔的事实告诉西晋?”

    许尘正色说道:“何必把人心想的这般丑陋?就算你猜到什么,告诉西晋,没有证据,能奈我何?”

    叶童看着他肃然神情,不由微怔,说道:“那你为何贿赂我。”

    许尘问道:“符师以武道修行者为近侍,即便是在挑战中也不算违规?”

    叶童点头说道:“这是修行界的规矩。”

    许尘看着她非常认真说道:“那么你愿不愿意屈尊做我的近侍,陪我一起去杀西门望?你知道的,那位大将军真不好……”

    没有等他那个杀字出口。

    叶童翻开书中的书卷,指头触到那把小小的纸剑。

    “只是商量一下,这么生气做什么?”

    许尘故作镇静说了一句,然后匆匆奔出梅园,如惶惶之犬。

    都城是一座很有气质的雄城,南方的金风细雨到了此间便会清旷,北方的寒风冷雪到了此间则会温柔,在别处低贱自卑的在此间能够自信起来,在别处骄傲自矜的在此间往往会变得恬静平和。

    离开桃山的大神官,在这座城某间铺中做了半年的长工,知守观传人叶天明,则开始在某间小道观里做起了宣教道人。

    小道观里,没有人知道叶天明的身份,主持道观的瘦道人还在记恨着那天宣教失败的画面,根本不想收留他,只不过叶天明拿出来了西晋神军核准的道书,瘦道人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他寄居此地。

    寄居道观可以不用出房钱,但叶天明也不想就这么住着,他平静而不容拒绝地包揽了小道观的宣教工作,第二天清晨便出了道观,在周边的街巷店铺里散发传单,召唤街坊们来听自己讲述道门真义。

    站在石阶上,叶天明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对西晋教典的讲述非常清晰,也非常无趣,诸如天、平等、仁慈、得福之类的词语不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