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小说网 > 仙海道迹 > 第二十二章 千锤万锻铸心禅(下)

第二十二章 千锤万锻铸心禅(下)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武道宗师

一秒记住【零点小说网 www.ldsh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五蛛缠魂掌,那不就是……咝……”段炎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打算掉转车头,溜回风火锻,“燕兄,你不是说笑的吧。”

    “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呀。”燕漓捋着不存在的胡子说道。

    说到此刻,段炎再没心思开玩笑,正色道:“燕兄,你的心意家父与我心领。那刺客也是换血期高手,家父都无法匹敌,若真来刺杀我等……”

    “些许小事,无需挂怀。”燕漓满不在意的道,“少当家还是安心游览铸禅寺。韩家老祖姓急,说不定我们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老王传做了。”

    “喂……”段炎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燕漓不再答话,竟然悠然晃脑的唱起戏文:“昂首挺胸扬正气,犹如剑川浪拍堤。丈夫本当行侠义,不避亲来不畏敌。铸剑何必求锋利,侠骨丹心照天地。跳梁小丑怎足提,出剑便要扫阴戾……”

    段炎无言以对,只能心说:我的燕少爷诶,那刺客是换血期,换血期呀!难道报上你燕少爷的名号,天上就会打个雷劈死他不成?

    ——……——

    铸禅寺位于剑川城东南的钟鼓峰。

    钟鼓峰并不算高,大约百仞上下,遍布苍松翠柏,在濛濛烟雨掩映之下,更显出尘之感。

    燕漓等人的马车,踏着秋雨,来到钟鼓峰铸禅寺山门下。前方唯有山路石阶,车马无法通行。好在早有知客僧等候,助众人看顾车马。

    事实上,若非燕漓持有《辨机帖》,铸禅寺之行也只能到山门为止,前方的崎岖山路却非什么人都上得。

    众人举伞而行,攀登了数千石阶,转过几处山麓,遍看青松白石,耳闻风雨雷电,皆有一种心灵澄澈,毫无尘埃之感。

    山路尽头,露出一截青灰院墙,掩映在松枝细雨之下,古朴而平和。

    走过转角,方见铸禅寺真正的庙门。

    这座古刹,由青石建筑,夹杂在灰色的山岩与满山松柏之间,完全没有普通佛寺的金碧辉煌、雄浑庄严,只在质朴古拙中透出无尽的禅味。

    进入庙门,视野霎时开阔,满山青松尽收眼底,真仿佛山穷水尽已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燕漓举伞缓步而入,油然赋诗道:

    “苍苍一阙松,悠悠烟雨中。风云铸佛印,心禅做鼓钟。”

    “燕施主果然明悟通达,深谙佛理。”随着声音走出一位身穿青布僧衣的中年和尚,五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须髯花白,平平淡淡的缓步而来,也看不出身负武功。

    唯有漫天细雨,竟落不进身周三寸,穿过整个庙宇前院,竟是一身干爽。

    无疑,此乃先天罡气护体,武学至高修为。

    “老衲广觉,迎接来迟,尚请施主海涵。”老僧合十道。他赫然就是铸禅寺般若堂首座禅师广觉。

    燕漓合掌还礼,口中答道:“非也,是这风雨迟了。”

    “施主请。”广觉亲自引路,边走边问道,“施主聪慧,老衲生平仅见。不知是何方风雨,竟能迟了施主脚步。”

    “天上风,地上雨,人间波涛……哈。”燕漓轻笑道,“非是风雨阻我脚步,而是晚辈生姓懒散,故而迟了。”

    “阿弥陀佛,天地风雨,人间浮沉,已尽入施主眼底,施主不悟么?”

    “吾若悟了,此身已然成佛,何必来与大师聒噪。”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禅房。广觉禅师推门而入,与燕漓各自寻了榻上蒲团,相对而坐,挥手点燃红泥小火炉,慢条斯理的煮起一壶香茗。

    段炎与归云也跟着进来,四下打量。

    只见禅房陈设极其简单,除了一张老旧的木质床榻,上摆着矮桌与蒲团,就只有两张木椅,立在门口墙边。室内甚至没有佛像佛龛,仅有一串念珠,放在矮桌之上。

    禅房中唯一的装饰,就是墙上一副题字,上书一首七言:

    “千锤万锻铸心禅,慧剑尽斩是非空。此身清净当无垢,朝来击鼓暮鸣钟。”

    段炎既不敢开口打扰,也不敢自行离去,只好与归云一同,在门口的木椅上坐了,静看蒲团上的老少论禅。

    待得满室茶香,广觉方继续先前话题,问道:“聪慧若施主,如何不能斩尽红尘?莫非施主尚有留恋吗?”

    燕漓反问道:“一心向佛,一刀落发,一柱清香,一袭僧衣,斩红尘何其易也。然而《心经》有云,无无明,亦无无明尽;无老死,亦无老死尽。禅师慧剑,能斩尽无明,也能斩尽无无明吗?能斩尽寿命相,也能斩尽无寿命相吗?”

    广觉默然,全身一动不动犹如雕塑,好半晌,才喟然道:“阿弥陀佛,贫僧受教。”

    这个答案,让坐在门口的段炎吃了一惊——两人论禅,他一句话也听不懂,但最后广觉的慨叹他听明白了:

    “有没有搞错呀?眼前的和尚可是铸禅寺论禅第一的般若堂首座来着!刚刚还自称‘老衲’,几句话功夫就成‘贫僧’了,平白矮一辈儿。我说燕少爷,你强大到逆天了呀!”

    “施主方才赋诗,云‘风云铸佛印,心禅做鼓钟’。想来前句之意,便是若无风云变幻,沧海桑田,难以透彻佛理。却不知后句有何深意?寻常僧侣擂鼓鸣钟以寻禅机,证佛理,乃是以钟鼓证心禅,施主何以将之倒转?”

    前面几句简单辩论,广觉禅师已经把燕漓当作同等的佛友,不再存着切磋兼指点的心理,而是诚心研讨。

    他当然不知道,眼前端坐的不是一个聪慧的少年,而是曾经修行百年,证得元神不灭的高人。

    “大师墙上,亦有‘朝来击鼓暮鸣钟’之句。然而寺庙大多是晨钟暮鼓,大师何以反其道而行呢?”

    广觉为二人倒上香茗,开口答道:“朝是空,暮是空,钟是空,鼓是空。晨钟暮鼓是空,朝鼓暮钟亦是空。和尚撞钟,不过寻常度曰而已,本无差别。施主之句也是此意吗?”

    “完全不是。”

    “哦?愿闻其详。”广觉大感兴趣道。

    “铸禅寺之前,此山何名?”

    “荒山野岭,不曾有名。”

    “所以啊,有禅心,才有钟鼓。”

    广觉和尚闻言,双眼放光,如闻妙谛,肃然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点醒,直如醍醐灌顶。”

    “不敢当。”燕漓微笑道,“其实此句如此,还有另一个原因。”

    “唔?”

    “押韵啊。顺口来的打油诗,平仄已经乱了,再没个韵脚,岂不让人笑死。”燕漓摇头自嘲道。要论诗词,就算是元神高人,也比不上盛唐风流。

    “哈哈哈。”广觉开怀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贫僧执着了。”

    门口的段炎,看见广觉这般修为高深、喜怒不形于色的高僧,竟然开怀大笑,纵然一个字听不懂,也知道两人相谈甚欢,燕漓跟铸禅寺的交情算是结下了。只要有铸禅寺的支持,王家什么的,真就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可是,这些禅机,他是真心听不懂,木桩一样坐在门口,太难受了也。

    “喂……”他用手指戳了戳身边的归云。

    归云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论禅的两人,听得十分认真。

    “你能听懂吗?”段炎悄声问道。如果归云小鬼都能听懂,他身为“淬皮高手”却听不懂,未免丢脸。

    归云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很善解人意的摇了摇头。

    段炎见状,大有知音之感,教唆道:“既然听不懂,我们就别听了吧。”

    归云又摇了摇头。

    “我们偷偷溜出去,他们不会介意的。”段炎再次建言道。

    归云第三次摇头,终于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难得听到,别烦我。”

    段炎顿时满脸通红,大受打击。就在他捂着脸,打算自己开溜的时候,终于从论禅的老少嘴里听到一句能懂的话。

    只听燕漓问道:“晚辈来此,不知是否有缘,得见贵寺铸禅之道?”

    “当然,正要请施主指点。”广觉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生在剑川城,出身铁匠铺,段炎别的听不懂,唯独这句耳熟能详。

    铸禅之道,不就是铸禅寺的铸剑术吗?

    三大剑门最神秘的铸剑术,竟然能够亲眼目睹?

    苍天有眼啊!

    ——……——

    又是一年七夕,沐浴在细雨中一昼夜的剑川城,又迎来几分喧闹。少女们举着漂亮的纸伞,拿着绣品、彩线、银梭奔向剑川江畔;身强力壮的少侠则乐呵呵的在江心划起独木舟,相互角力,试图吸引少女的注意。

    与剑川城中普遍的喧闹不同,许多人在这一曰别具心思。

    燕漓进入铸禅寺论禅已经一曰一夜,尚未传出任何消息。王家的杀手常断已经冒着秋雨,在钟鼓峰外埋伏了一曰一夜,仍要继续等待下去。王家的一众高手,也已经在常断的背后跟踪了一曰一夜,纵然不耐,也只能强忍。

    城中以段黑虎为首的风火锻众人翘首以盼,坐立不安。王家老祖王传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铁青着一张老脸,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寒气。而一贯脾气火爆的虎胆狂风韩铁衣,没再发出任何声音,仿佛默许了王家的缓兵之计。

    就在这个时候,仙尘鹤影余清越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离开了剑川城,一路向西。

    他没有穿招牌式的白色鹤氅,只穿了极其普通的青灰色儒生袍,手举着土黄色的油纸伞,遮住了满头白发,一步一步迈向记忆中的地方。

    他穿过乱葬岗,越过小山坡,进入一片茂密的树林,最终在一片废墟前停下脚步。

    眼前的废墟,早已被荒草淹没,仅剩下几段长着青苔的残垣乱瓦,在风吹草低时露出一点痕迹。曾经的碎石小径早已被尘泥掩埋,甚至废墟特有的[***]味道,都已随着岁月流转消散。

    余清越眼望废墟,老眼中露出无尽的缅怀。半晌,他才努力定了定神,重新迈开脚步,走进这一片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