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四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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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允被坑,谢殊还挺开心,可是一到朝堂上就不开心了。

    刚刚见礼完毕,皇帝就板着脸道:“谢相不是说要把税银的亏空填上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做到?”

    谢殊一愣,转头看了看度支曹里的几名官吏,个个都苦着脸朝她摇头。

    贪污这种事情毕竟见不得光,皇帝现在简直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双眼齐闭了。眼看年底就要到了,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亏空这么多,难道要再去重新收税吗?

    皇帝忍无可忍:“朕看丞相是目无王法,根本就是有意敷衍!”

    谢殊掀了衣摆跪在地上:“陛下息怒,此事是微臣疏于监督,还请陛下恕罪,微臣保证三日内补足亏空,对犯事者绝不姑息。”

    “好,好,”皇帝冷笑:“满朝文武可都听见了,这可是你亲口应下的,若是三日后没做到,朕看谢相也要掂量掂量自己了。”

    谢殊垂头称是,心中叫苦不迭。这次事情严重了,所有官员都认为是谢家一家占了便宜,若她真做不到,也不会有人帮她。

    卫屹之看出了不对,上次早朝谢殊轻轻巧巧就将此事遮掩过去,他还以为不会很严重,看来并不是这样。

    王敬之同样觉得意外,实际上在场的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谢殊急匆匆地回到相府,朝服都来不及换,命沐白去叫谢冉过来,再把度支曹所有官员叫来,最后吩咐护卫去把那两个混账堂兄直接丢入大牢。

    人很快到齐。谢殊不是谢铭光,出了这样的大事,度支曹几位幸免于难的官员神色如常,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只有一个年轻官员面露忧色。

    谢殊压着怒火看着几人:“你们是不是认为天下都是谢家的了?居然将好好的度支曹掌管到这种地步!本相已答应陛下将亏空补足,为何迟迟不动作?”

    几人都垂着头不吭声,只有那年轻官员道:“丞相息怒,不是我们不补,实在是没钱可补啊。”

    “什么?”谢殊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叫什么?任何职?”

    “下官谢子元,是度支曹尚书郎身边的执笔。”

    六曹各部都不止一个尚书郎,谢殊的两位堂兄,一个名唤谢珉,一个名唤谢纯,就都是度支曹的尚书郎。

    至于谢子元,听名字就知道是族里比较远的亲戚,做个文书小吏也正常。

    谢殊问他:“本相不是责令谢珉、谢纯交出污款?为何没钱可补?”

    谢子元正要开口,旁边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他稍有犹豫,又看看谢殊,到底还是说了:“丞相明察,因为他们交不出来。”

    谢殊腾地起身,声音都拔高了许多:“你说什么?这么多银子,他们两个人用得完?”

    官员们立即跪了下来。谢子元又道:“此话当真,虽然款项可观,但他们真的用完了,如今要补足亏空,实在难上加难啊。”

    谢殊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问谢冉道:“相府可有钱银补上?”

    谢冉摇头:“数额庞大,绝对不够。”

    谢殊皱着眉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也许他们将钱转移了地方。谢子元,你领人去牢中审问谢珉和谢纯,看能不能追查回来。”她想想不放心,又吩咐谢冉去帮他。

    谢冉道:“这二人秉性我很清楚,只怕追不出来,丞相答应陛下三日内就填上亏空,做不到的话,陛下不会善罢甘休。”

    “你说的没错。”谢殊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上次吐谷浑送过黄金被她私扣了下来,应当可用。

    她走到门口,嘱咐沐白去清点一下黄金数额,再回来,遣退了那几个光看不说话的官员,独独留下了谢子元。

    “本相看你是个明辨是非的,不过今日之后可能会受到排挤,要做好准备。”

    谢子元拜了拜:“多谢丞相信任,他们也是好意提醒我不要乱嚼舌根,毕竟谢珉和谢纯是您的堂兄,我们都是远亲。”

    谢殊胃都疼了:“这种堂兄不要也罢。”

    谢子元走后,沐白过来提醒谢殊用饭。

    “气都气饱了。”谢殊想砸东西,举起砚台一看挺贵,想想现在的情形,又默默放了回去。

    早知道就不装有隐疾了,那些买药的银子都攒着就好了。

    “黄金数额点清了?”

    沐白道:“点清了,但也只够亏空的三成。”

    谢殊心如死灰。

    表象来看,这段时间没什么大事,一直顺风顺水,似乎她的相位已经坐稳了,实际上背地里就没几个服她的。

    那些当初顺应谢铭光提议顶她上位的人,八成是指望她好拿捏以方便牟利,谢珉和谢纯就已经这么做了,如今她保不住他们的话,其他人就会摇摆不定。

    不能帮他们凑足钱,凑足一次还有第二次。

    可是皇帝发了话,不凑足钱自己也要遭殃,眼红的世家们和不服的下属们都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踩扁她。

    多的是人想做丞相。

    谢殊想了许久,对沐白道:“你去传话给谢冉,让他逼谢珉谢纯拿房契地契做担保去向别家借钱,我这边就直接说无钱可用。”

    沐白问:“那要去向哪家借?”

    “目前也只有桓家可信了。”

    桓家如今做主的是太尉桓培圣。丞相开口,自然好办。

    桓廷更热心,还要亲自上门来宽慰谢殊,还好被谢冉拦回去了。

    谢殊现在根本羞赧地不想见人。

    三天即将到期,她坐在书房里撑着额头,一身素白宽衫,看起来分外萧索。

    沐白走进来禀报道:“公子,齐徵求见。”

    谢殊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人了,对他这时候造访很是意外。

    “叫他进来。”

    齐徵进了书房,高大魁伟的英武模样,却一脸慌张。

    “丞相,大事不妙啊。”

    谢殊现在一听这话就头疼:“又怎么了?”

    “有一些幕僚和追随谢家的世家改投到别人门下去了。”

    谢殊一愣:“改投谁门下了?”

    “大、大司马。”

    用脚趾头猜也是卫屹之,如今她遇到困难,王家尚未成气候,自然是他那里最安全可靠。

    “一群墙头草,不要也罢!”

    齐徵摸摸胡须:“在下还是会继续追随丞相的。”

    谢殊故作感动地要扯他衣袖:“果然还是你有良心。”

    “丞相慢慢忙,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齐徵火速逃离。

    谢殊叹口气,坐了片刻,将东西一推出了门。

    已是初冬,她乘车行走于闹市,手里却摇着扇子。

    她没吩咐要去哪儿,沐白以为她是要散散心,就吩咐车夫随便转转,转着转着就到了长干里。

    谢殊远远闻到酒香,揭开帘子道:“去喝点酒吧。”

    酒家依然是老样子,谢殊熟门熟路走到后院,发现卫屹之早就坐在那儿了。天气萧瑟,他的身上却穿着水青色的袍子,看起来有几分清冷。

    谢殊走过去坐下:“今日倒是赶巧了。”

    “是啊,如意怎么会来?”

    “喝闷酒啊。”

    卫屹之端着酒盏抵唇轻笑:“我喝的倒挺高兴。”

    谢殊想起那些墙头草,冷哼了一声。

    卫屹之放下酒盏,倾身过来:“看你似乎遇上麻烦了,可要我帮忙?”

    谢殊抬眼看他:“不用。”

    款项太大,若真要他帮忙,以后就会记在她头上,迟早要在朝堂政事上还回去。

    卫屹之叹了口气:“你我这般关系,还跟我客气什么?”

    谢殊呵呵了两声:“我怕以武陵王的‘贤明’,下次再说什么让我从了你来偿还,我可不敢乱开口。”

    卫屹之故作惊喜:“好主意呀,我还没想到呢。”

    谢殊白他一眼。

    卫屹之仔细看着她的神情:“真不要我帮?”

    “不用。”谢殊说完又加了句:“你们卫家应该还没王家有钱吧,还是别逞能了。”

    卫屹之被噎了一下,比起家资累叠的王家,人口稀少的卫家自然比不上。

    “算了,不识好人心。”

    谢殊撇撇嘴。

    回去之后刚好谢子元来复命。

    他站在书房里,重重叹息:“丞相,税银真的一点也追不回来了。”

    谢殊负手站在墙边,眼前是谢铭光题的一个“和”字。

    谢铭光交给她的任务是保全谢家,任何族人的利益都在首位,可是这次她想直接剔除了那些没用又只会坏事的家伙。

    “你去御史台,就说本相的意思,彻查此案,牵扯之人,无论是谁,一律依法处置。”

    谢子元震惊地看着她,许久才称了声是,告辞离去。

    谢殊坐回案后,提笔写了奏折,请皇帝下旨处斩谢珉和谢纯,以儆效尤。

    第二日早朝,皇帝一看奏折呆了,文武百官也呆了。

    “谢相是不打算补齐亏空了吗?”皇帝拎着折子甩了甩:“这二人确实其罪当诛,但税银绝不能少分毫。”

    谢殊恭敬称是:“亏空已经填上大半,还有一部分,请陛下宽容数日。”

    皇帝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岂可放过:“那日百官面前你信誓旦旦说了只要三日,如今却又拖延,还要朕也跟你一起改口吗?”

    谢殊转头使了个眼色,谢子元立即出列,将实情禀报。

    “陛下恕罪,丞相已经尽力了。”

    皇帝冷着脸:“那就再给谢相几日,这次还是办不好,就一起算回来。”

    谢殊低头谢恩。

    卫屹之看了看她,忽然这么顺从,只怕事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当夜谢家几位老辈将谢冉叫了过去。

    “丞相虽然是族长,但他是因为官位高才做的这个位置,论资排辈绝对轮不到他。如今他竟然要杀自己族人,这就是族长该做的吗?”

    “不错,此乃家族大忌,万一以后再出事,他又不保族人,那谢家岂不是要没人了?”

    “谢家有势力在,可以推举别人做丞相,他若做不好,就换人吧。”

    “说起来,我当初就反对他继承大人的官位,他黄口小儿,哪里拿得住这诡谲朝堂啊?你看看,一出事就推人出去了吧。”

    谢冉忍不住打断几人:“敢问诸位长辈,深夜叫晚辈前来,可是为了对付丞相?”

    几个老人都在努力做铺垫,为此事造就足够的理由,一听谢冉直接地说出了他们的打算,眼神都有些回避。

    “阿冉啊,你也想想,丞相今日可以推他两个堂兄出去,明日就能推你出去。至于我们这些不够亲的,就更自身难保了。”

    谢冉道:“诸位长辈循规蹈矩,不会有事的。”

    “其他世家循规蹈矩了吗?不照样过得滋润?谢殊无能罢了,若非他是大人唯一的血脉,大人又岂会推举他?你就比他强多了。”

    “就是,我看谢殊只会对外人心软,对族人心狠。阿冉你智谋无双,才是丞相的不二人选。”

    谢冉摸着腰间玉佩,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夜色,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