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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宴会上的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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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意思?”韩芊不解的问。

    大长公主从托盘里挑了一枚金镶玉的蝴蝶胸针给韩芊别在胸前的衣襟上,满意的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呀?”韩芊直觉母亲话里有话。

    大长公主看着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儿有一瞬间的慌神,十二岁的小姑娘眉眼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已经足以美的让人别不开眼。

    “母亲?”韩芊上前拉住大长公主的衣袖轻轻地晃了晃。

    “嗯?”大长公主回神,看着眼前女儿期待的小脸,抬手轻轻地抚了抚,轻笑道:“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进宫了。”

    韩芊知道母亲有事情瞒着自己,但是她就是不说,自己也没办法,只得随着她一起进宫。

    这一次,韩家的人果然是全体出动,不但封氏带着女儿韩钰,卫恬恬带着韩锦。还有韩钧等小少爷们也都换了正装,跟着三叔韩建示一起进宫领宴。

    也不知道大长公主怎么跟镇国公说的,镇国公府以及勇毅候府两家男女也都没落下,除了丰老夫人病重没办法出门之外,其他人全都朝服正装,大大小小几十口子,爷们儿骑马,女眷坐车,出行队伍排出一条街去。

    这不仅引起了京城百姓们的围观议论,更让朝中的大臣们纷纷侧目。

    众人再次对韩家的荣宠各自感慨,果然是世勋之家,这分荣耀只怕也就宁侯府可比。然而宁侯府一向低调,自然是不肯在这种时候如此铺排张扬的。所以,韩家的风头在这帝都城里也算是头一份了。

    马车里,韩芊终于有机会问大长公主:“母亲,我们家今日为何这般张扬?这跟您之前对女儿的教诲似乎不一样?”

    大长公主微微一笑,说道:“是的,娘以前一直教导你不要任性,不要张扬,要学会低调做人,不要锋芒太露,以免遭人妒忌和暗算。不过,娘今日要教给你的是,做人不能一味的退让,该忍的时候自然要忍,但一再的忍让便是怯懦无能。我们韩家的女儿,该骄傲的时候就要骄傲,因为你本来就可以骄傲。”

    韩芊点了点头,心想定然是这段时间帝都城里的那些谣言让母亲生气了,所以她今天才会说这样的话。

    其实像母亲这样的皇室出女,是皇上的亲姑姑,又有韩家做依傍,本就不该听那些闲言碎语,不该看那些人的眼色。

    韩家的男人们浴血战场这么多年,不说自己的父亲,单说大伯他们,哪回打仗不是九死一生?保的大运江山百年安稳,难道还抵不过几句谣言,还要受这份闲气?!

    隐忍,是必要的。

    但隐忍不能解决一切事。

    马车行至顺和门停下来,韩芊扶着大长公主慢慢的下车,早有宫里的太监迎上前来给大长公主行礼请安:“奴才奉陛下旨意在此恭迎大长公主,请大长公主和小郡主以及少夫人们以及姑娘先去御花园小蓬莱稍事休息,宴会在巳时开始。”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微笑道:“好。”

    那老太监忙又躬身道:“大长公主,郡主,少夫人请。”

    韩芊和封氏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大长公主进顺和门直接去御花园的小蓬莱去。

    一路上自然有来往的太监宫女们忙忙碌碌,众人见着大长公主全都停下脚步退至一旁俯首行礼,等众人过去之后方才各自起身去忙。

    小蓬莱是御花园里的邻水的一处阁楼,白玉围栏,青玉铺地,陈檀雕梁画栋,霞影轻纱遮窗,乃是一处极为富贵雅致的所在。

    大长公主带着儿媳侄媳妇女儿以及孙女韩锦进门安坐,有大太监带着小宫女奉上香茶。

    “怎么不见诸位王妃和夫人们?”大长公主问。

    “回大长公主的话,陛下的意思,是怕大长公主不喜吵闹,所以才叫奴才们单独给大长公主收拾这里燕坐歇息,王妃和夫人们奉茶的地方是隔壁的楚云轩。”

    “平日里难得一见,今日正要见个面说说话,怎么会嫌吵闹。”大长公主轻笑摇头,又吩咐那太监道,“你去,请了几位王妃夫人们过来陪本宫说说话。”

    大太监应声而去,没多会儿的工夫,诚王妃,恒王妃,嘉兰长公主,靖海侯夫人,定侯夫人以及宁侯世子夫人以及几位尚书夫人等便相携而来。后面还跟着姚娉婷,萧莲卿,邵素雯,苏澜等几位年纪相当的姑娘们。

    韩芊见了萧,姚二人也都是华裳丽服,珠翠环绕,心里的别扭平和了几分,因拉了手坐在一旁说话。

    “可惜今儿曦月那丫头不能来。”萧莲卿叹道,“不然咱们四个又凑齐了。”

    “她脸上长了几颗疹子,在家里闷着不肯出来。”韩芊摇头笑道,“不然早飞了来了,她又岂肯错过这样的热闹。”

    “这话说的是,她是最喜欢凑热闹的了。”姚娉婷也笑。

    “郡主今日打扮的真好看。”萧莲卿微笑着打量韩芊的妆容,又凑近了笑道:“果然是天生丽质。”

    韩芊给了萧莲卿一个白眼,轻声啐道:“去!我又没招你,你又来取笑我作甚?”

    “绝非取笑。”萧莲卿忙拉了姚娉婷,笑问,“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心里话。”

    姚娉婷忙点头道:“郡主明鉴,这绝对是萧姐姐的心里话。”

    韩芊自然知道这二人是没有坏心的,但一向被众人都说是刁蛮任性的她忽然被人夸奖长得美,一时还真是有些不适应,只得借喝茶稍作掩饰。

    那边,苏澜和邵素雯也拉了韩锦一起去说悄悄话。

    “锦儿,你今天打扮的真好看。这项圈儿上镶嵌的宝石可是西洋舶来的名品吧?瞧着成色,啧啧……”苏澜伸手摸了摸韩锦胸前的项圈,咂舌叹道。

    “你的也不差呀。”韩芊看着苏澜的项圈儿上闲钱的大颗珍珠,笑道,“你这颗珠子也是极难得了。”

    “你们两个都很好了。”邵素雯下意识的捏着自己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早晨她的嫡母专门叫人给她拿来的时候还觉得很好很华贵,如今却只觉得是羞辱。看看人家戴的这些珠宝,随便拿出一件来便抵得上自己全身的行头,这让她还有什么脸在人家面前说嘴。

    “姐姐的也很好。”苏澜看邵素雯的脸色不对,忙握住邵素雯的手,轻声笑道:“谁不知道礼部尚书邵大人是个低调之人,姐姐是邵大人最喜欢的女儿,自然要秉承家训,低调做人。”

    “妹妹说这话是抬举我们呢。我们家再怎么样也不敢跟侯府比。”邵素雯飞快的调整了心思,又悄悄地瞟了韩芊一眼,凑到韩锦跟前,小声问:“郡主的那枚胸针好特别,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别致逼真的蝴蝶,这个可是有什么来历?”

    “据说那是小姑姑十岁生辰的时候陛下叫人送去的。说是波斯的贡品,也只有他们那里的能工巧匠能做出那么精致的东西来……”韩锦说着,又笑看着邵素雯,叹道:“对了,这个别人不知道,邵大人家应该最是清楚不过的。”

    “我刚也想到了这个,据说当初波斯贡品里有一对蝴蝶胸针,不但翡翠好,金镶玉的手艺精巧无比,而且那蝴蝶的肚子里还藏有特别的机关,只是这两件东西一入宫就没了消息,想不到竟是到了韩郡主的手里。”

    “这有什么?这几年,内库里的东西到我小姑姑手里的不要太多。”韩锦摇头轻笑道,“若说这对胸针,还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东西。”

    苏澜也笑道:“锦儿说的是,陛下对韩郡主情有独钟,皇宫内库里的东西自然都是韩郡主的囊中之物。”

    邵素雯听了这话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也只得笑道:“这话说的是。咱们陛下可说是天下第一情种了。”

    “行了,姐姐。陛下的事情,岂容我们多嘴?”苏澜忙劝道。

    “是我失言了。”邵素雯讪笑着端起茶盏来,借着喝茶把脸上的尴尬掩饰过去。

    一群女人们凑在一起闲聊,东拉西扯的时间很快便过去。没多会儿的工夫,巳时已到,有大太监在门口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大长公主忙抬手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凤冠,扶着儿媳妇封氏缓缓起身,率先迎了出去。

    后面诸位王妃夫人们也按照品级次序跟随其后,纷纷出小蓬莱,朝着华盖之下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陛下行跪拜大礼。

    皇上在大长公主跟前停住脚步,弯腰伸手:“姑母,你上了年纪,以后这跪拜之礼就免了。”

    大长公主叩头:“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皇上亲自把大长公主搀扶起来,又扫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一群妇人们,淡然笑道:“诸位也都平身吧。”

    众人齐声谢恩。

    “今日虽然是给朕的接风宴,但大家也不要太拘束了。”云硕说话间目光扫到韩芊,唇角便勾起一抹微笑。连表情也随之带了几分暖色,狭长的双眼,如墨般漆黑的眼眸散发着慵懒的光芒,清俊的眉宇间透出淡淡的光,薄薄的唇,泛着柔润的光泽,那神色竟让周围的美景黯然失色。

    站在人群之后的邵素雯见了,心中一阵激荡——都说陛下是冷酷之人,想不到笑起来竟这般风流无限。

    “好了,大家都请入座吧。”云硕朝着众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对大长公主说道:“姑母,你今日坐在朕的身边。”

    “是。”大长公主欠身应道。

    “走吧。”云硕抬手搀扶住了大长公主的手臂。

    这又让众人纷纷侧目,心想皇上什么时候对大长公主这么敬重了?

    今日接风宴,能跟皇上坐在一起的人着实不多。

    左侧男子席上是老诚王,镇国公,首辅萧侯爷三位。右侧女子席面上是大长公主,诚王妃以及宁侯夫人(宁侯父子现如今还在西疆,宁侯夫人被皇上特别下了‘请’字,推过不过,只得亲自前来。)

    宴席即开,歌舞也随之开始。

    礼部尚书亲自安排的宴会,自然极尽周到。笙箫管弦,天籁之音,山珍海味,琼浆玉液,端得是歌舞升平,极尽繁华。

    皇上很高兴,群臣更高兴。

    大家推杯换盏,尽情说笑,享受这一场繁华盛宴。

    但总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会在这繁华背后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比如,汲汲营营的官员们,比如一心要觅得如意夫婿的嘉莹长公主。

    云硕让千夜去细查密太嫔跟邵锡兰之间的关系,千夜给的结果是这二人并没什么往来。只是过年的时候宫里宴会上,密太嫔跟邵锡兰的夫人说了两句话,后来邵家公子来接邵夫人,密太嫔见过邵公子一面。

    之后一个外臣一个太嫔,况且还是一个住在退思园每日抄经念佛的太嫔,这样的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见面,邵锡兰那个人那么聪明,更不会主动招惹密太嫔这样的人。

    所以说,嘉莹看上邵隽文,极有可能只是怀春少女偶然看见一位风流少年所引发的一场相思。

    云硕极其讨厌嘉莹,但也明白总不能让嘉莹在宫里一辈子。身为长公主的她就算再不得皇上的喜欢也要出嫁,与其让她嫁给朝中武将之后借手中兵权捣乱,还不如嫁给个无所事事的书香公子更省心。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云硕便应了嘉莹参加这次的宴会。还想着找个机会跟邵锡兰聊聊,若是他愿意让儿子尚主,就把嘉莹嫁给他儿子。

    一场歌舞结束,靖海侯萧霖举杯起身,代文武百官向皇上敬酒。

    嘉莹便趁着热闹悄悄地离席而去。

    片刻后,一个宫女悄悄地走到邵隽文所在的那一席上,凑近了邵隽文悄悄地说了两句话。

    邵隽文惊讶的看了一眼那宫女,再环顾左右,犹豫之后,便对旁边的同伴说了一声去方便,便起身离席,出来后循着那宫女,上前去问道:“这位女官莫不是哄骗在下?嘉莹长公主跟在下又不认识,找在下作甚?”

    “邵公子这话儿怎么说的?奴家是长公主的贴身宫女,又不是随便哪些阿猫阿狗,难道还能随便哄骗大臣之子不成?我们公主在年宴上也曾跟邵夫人说过话聊过家常,邵公子不记得也就罢了。居然怀疑我们公主哄骗你,真是岂有此理。你信不信奴家现在就叫嚷起来,看这宫里的侍卫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邵隽文忙换了笑脸,朝着那宫女作揖,配笑道:“行,行!这位姐姐你厉害,小生怕了你了。”

    宫女捂着嘴巴轻笑道:“既然这样,邵公子还不跟奴家走?”

    “走,姐姐你请带路。”邵隽文忙拱手道。

    那宫女不再啰嗦,引着邵隽文穿花度柳,专门捡着僻静的小路走了一柱香的工夫终于进了一所掩映在竹林里的小院子。

    “公子请。”宫女指了指里面,自己却不动脚。

    邵隽文迟疑的看了那宫女一眼,心中觉得十分不妥,所以站在那里不肯动。

    那宫女轻笑道:“我们家长公主就在里面,奴家去给你们倒茶来。邵公子请先进去吧。”

    “只怕在下会唐突了公主。”邵隽文谨慎的说道。

    宫女叹道:“邵公子还真是谦谦君子,好吧,请随奴家来。”说着,那宫女便头前带路,引着邵隽文进了竹轩。

    因为是阴天,竹轩的雕花窗外又是大片的竹子,所以屋里的光线有些晦暗,邵隽文进来后悄悄地环顾了一下,但见屋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邵隽文越发觉得这不是个事儿,刚要说告辞,便见竹编四扇屏后传来一声轻笑,接着,身穿长公主宫装的嘉莹以纨扇遮面,脚步轻盈的走了过来。

    宫女褔身道:“回长公主,邵公子来了,奴婢去沏茶。”

    “去吧。”绣着葡萄鹦鹉的纨扇遮住了嘉莹的大半张粉面,只露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眼不错见的盯着邵隽文。

    纵然邵公子纵横花海风流成性,这会儿也被嘉莹长公主给看得有些发毛,忙躬身道:“臣邵隽文……拜见长公主,长公主……富贵吉祥。”

    “呵——”嘉莹忽而笑了,一转身走到窗下的竹榻上,方道:“邵公子,请坐。”

    邵隽文抬头看着嘉莹指着的她对面的空座,一时又有些犹豫——虽然礼部尚书的大公子在外边可以拽上天,但在宫里可屁都不算,他如何敢跟长公主平起平坐。

    “谢长公主赐座,不过……臣还是站着回话吧。”邵隽文欠身道。

    “怎么,本公主赐座,你都不给面子?”嘉莹佯怒道。

    “不敢,不敢。”邵隽文连连作揖。

    “那就坐吧。”嘉莹说着,又轻笑着问了一句:“难道这榻上还有刀子割你的肉不成?”

    邵隽文听了这话,登时脸红脖子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恰好宫女端了茶进来,褔身道:“公主,茶来了。”

    “放下吧。”嘉莹敲了敲手边的小矮桌。

    宫女把两盏茶放好,又朝着嘉莹笑了笑,闪身立到一旁。

    “邵公子刚才在宴席上也喝了不少酒吧?来喝杯茶醒醒脾。”嘉莹说着,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来,低头吹了吹茶末,喝了半口茶含在嘴里,缓缓地咽下去,方赞道:“不愧是云雾山的贡茶,味道果然好极了。”

    邵隽文也是喜欢附庸风雅之人,这品茶之道也略懂。他老爹是礼部尚书,各地的贡品正是经由他手,别说云雾山的贡茶,就是番邦外国的贡品礼品,邵隽文也见过不少,因已经闻到了茶香,觉得并不像是云雾贡茶的味道,所以一时没忍住,上前端起另一盏茶来,闻香,细品,之后皱眉道:“的确是有些雪顶含翠的香味,但却又似乎多了什么?”

    “邵公子好品味。”嘉莹笑道,“我怎么没尝出来?是多了什么吗?”

    邵隽文在似是而非之下又喝了一口细细的品,叹道:“的确是雪顶含翠,不过又加了别的东西?”说着,他转脸看哪宫女,笑问,“是不是这位姐姐在烹茶的时候放了什么?”

    宫女褔身笑道:“邵公子真的是奇才。奴婢没放什么,只不过是这水与我们平时煮茶的水不同。”

    “哦,是用了什么水?梅花上的雪?还是旧年蠲的雨水?”邵隽文又喝了一口,细细的品了品,摇头道:“都不像啊。”

    “公子好好的猜一猜,奴婢去取些茶点来。”宫女笑着褔身,又看了嘉莹一眼,转身出去,同时反手把房门给关上了。

    “嗳?”邵隽文不解的看着被宫女紧闭的房门,再看看含笑不语的嘉莹,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而此时此刻,盛宴之上。

    皇上在诸位大臣都敬酒之后,举杯朝着老诚王笑道:“叔王,有劳了。”

    诚王朝着皇上颔首微笑,然后款款起身,朝着戏台上一挥手,命歌舞撤去,方面向众臣子和众诰命夫人们笑道:“今日在这御花园设宴,一来是为陛下接风洗尘,庆祝我西疆边境的大胜仗。二来么,还有一桩喜事。”

    “哦?还有第二件喜事?”靖海侯萧霖笑吟吟的看了一眼旁边他的姐夫镇国公韩熵戟。

    韩熵戈也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老诚王云琨笑道:“是啊,这可是大喜事。我大云皇帝陛下登基至今,后宫一直空悬。今日这件大事终于要定下来了。”

    这话音一落,在座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等着诚王后面的话。

    虽然大家都知道皇上对韩家的郡主情有独钟,可是——那小姑娘才十二岁啊!十二岁的孩子入主中宫?这也太儿戏了吧?

    诚王看着众人或惊讶或错愕的面孔,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黄绫子缓缓展开,朗声宣道:“忠毅候韩熵戟同大长公主之嫡长女韩芊听旨!”

    韩芊当时就愣住了。坐在她旁边的萧莲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低声提醒道:“郡主,起来接旨了。”

    “噢。”韩芊尚未回神,只是听了萧莲卿的提醒便站起来,懵懵的离席,行至宴席中间的空地中间站定,在旁边宫女放好的垫子上跪下来,叩头道:“臣女韩芊在。”

    “中宫皇后,母仪天下,体制尊贵,供奉天地,祗承宗庙。咨尔乾坤,诗首关雎,王化之本,实由内辅。椒房无主,中宫旷位,忠毅候之女韩芊,秉性贤淑,生来华贵,德冠天下,群寮所咨,佥曰宜哉。卜之蓍龟,卦得承乾,有司奏议,宜称绂组,以临兆民。今使皇室宗政诚王节奉玺绶,立韩氏女芊为皇后。其往践尔位,恪守妇道,仪范后宫,敬宗礼典,肃慎中馈。四海皇天,纳德是依,无负朕命,天禄永终,可不慎与!钦此!”

    诚王自幼习武,虽然年迈,但依然底气十足,声如洪钟,把这一道圣旨读得抑扬顿挫,明朗清晰,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敲进众人的耳朵里。

    韩芊尤为震惊。

    她知道云硕对自己的喜欢,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但却没想到会在今时今日,有这么一道圣旨。这道圣旨的每一字每一句对她来说都有千斤重,让她一时愕然,呆呆的跪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事实上,也正好有人需要她懵了,需要她傻了,呆了,反应不过来,没及时磕头谢恩。

    “陛下!万万不可!”角落里,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

    云硕登时变脸,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去,便见一个穿着紫袍头发胡子斑白的老者从宴席之中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韩芊之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瘦瘦的脑门‘碰’的一声在地上磕了一下,高声喊道:“陛下!这韩家小郡主生性刁蛮,无才无德,勉强选入宫中做个妃子也就罢了,她不堪中宫皇后之位,求陛下三思啊!”

    云硕手中的酒杯扬起来还没砸过去,大长公主便已经站起身来:“杨翰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今儿若是不把话说明白了,休怪本宫不客气!”

    “陛下!您看呀!这韩家郡主尚未入宫,大长公主便已经盛气凌人。若韩家郡主成了皇后母仪天下,这韩家,还有大长公主岂不是要做太上皇了?!老车冒死谏上,中宫皇后必须德才兼备才能母仪天下!请陛下三思,请皇上三思啊!”

    大长公主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封氏忙上前去搀扶了她,低声劝道:“母亲不要生气,这等小人胡言乱语,我们无需跟他一般见识。”

    宁侯夫人也起身劝道:“是啊,大长公主何必跟这种迂腐之辈一般见识?还有皇上呢。”

    云硕把手里的酒杯狠狠地放在桌案上,忽的起身绕过桌案走到这位翰林院编跟前,咬牙道:“杨德臣!韩芊是朕钟意的女子,你说她无才无德,就是质疑朕的眼光了?!”

    杨翰林又磕了个头,理直气壮的高声回道:“陛下目光如炬,只是在男女之事上,被女色迷了眼,这女娃娃小小年纪就能魅惑君心,实在是妖孽!陛下年少,在男女情事上没有经验被她迷惑实在是正常不过。若是做臣子的再不犯颜直谏,那就是臣子们的错!”

    “你!你……这是狗屁的犯颜直谏!”云硕被气得头顶冒烟,恨不得把这老不死的拖出去乱棍打死,只是他也知道若是这样做,那韩芊这顶媚君惑主的帽子便实实在在的扣上了——皇上为了她跟西回鹘开战也就罢了,还为了她诛杀直谏臣子,这话儿好说不好听。

    “陛下……”杨翰林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云硕怒喝道:“闭嘴!闭嘴!你给朕闭嘴!”

    杨翰林只得闭嘴,然后又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

    “杨德臣听旨。”云硕原地转了个圈儿,转身指着杨德臣怒道:“自今日起,你给朕闭上你这张臭嘴!朕什么时候让你说话,你才能说话!否则,你便是抗旨不遵!”

    杨德臣刚要说“遵旨”,忽然想到皇上不许自己说话,只得又磕了个头。

    “滚下去!”皇上怒道。

    杨德臣却依然跪在那里不动,根本就不滚。

    “来人!”云硕暴喝道,“把这老货给朕叉出去!”

    话音一落,杨德臣那一桌上又起来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臣,一边喊着一边上前来跪在杨德臣身旁连连叩头道:“陛下!求陛下开恩哪!”

    “尚世廉,你又有什么话说?!”云硕怒问。

    “陛下!这韩家的郡主的确没有皇后之德!杨德臣也是为了我大云的江山社稷着想才会犯颜直谏!求陛下三思,求陛下开恩啊!”六科廊给事中尚世廉说着,也重重的磕了个头。

    云硕咬牙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两个老臣,这个杨德臣就不说了,早年间也在上书苑教授过皇族子弟课业,算得上是半个帝师,而这个尚世廉曾经被先帝赐匾额,御笔亲书‘直谏诤臣’。

    所以面对这样的两个老臣,云硕纵然有一万个想杀了他们的念头也不能杀。

    “尚世廉,朕只说一遍,起来,滚下去。否则别怪朕对你们两个不客气!”云硕咬牙道。

    “陛下!臣宁死也要直谏!”尚世廉重重的磕了个头,额头上顿时出现一块青紫,让他苍老消瘦的脸看上去十分的狰狞,“求陛下收回圣旨!另择贤孝之女为后!”

    “尚世廉!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你!”云硕怒道。

    “皇帝哥哥。”一会跪在旁边的韩芊扶着旁边苹果儿的手慢慢的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双腿,慢慢地走到皇上身边,淡然笑道:“我有几句话要问这两位忠臣。”

    云硕歉意的看着韩芊,叹道:“什么话?你问吧。”

    韩芊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老臣,朗声问道:“杨大人,敢问你现在官拜几品?尚大人,你又是哪个衙门高就?”

    “老夫是正五品翰林院编修!曾经在上书苑做教授,算是陛下的半个老师!”杨德臣冷声道。

    “老臣乃是六科廊七品言官!但圣祖爷早就有旨意,六科廊七品言官可言天下事!上至天子,下至百姓,我们无不可言!我们六科廊的官员吃的便是犯颜直谏这碗饭!”尚世廉

    “好!说得好!”韩芊微笑着转身看向云硕,问道:“皇帝哥哥,你刚刚下了圣旨,说要立我为后,那么我可以不可以未来皇后的身份跟这两位老臣说几句话?”

    云硕不知道韩芊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不过在这种时候他绝不会让她没面子,于是点头道:“可以。”

    “好,陛下允许,那么我就说了。”韩芊转身走到两个老臣跟前,先问杨德臣:“杨大人,敢问你每月俸禄几何,家中日子可还过得去?不知你家中还有老母?妻子又是几品的诰命?你子女几何,如今可都有正经的营生?”

    “哼!”杨德臣刚被皇上禁言,这会儿听见韩芊问话,便梗着脖子看向别处,不理会韩芊。

    “杨德臣,朕命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韩郡主的话。”云硕似乎已经明白了韩芊要做什么,便扬了扬下巴,冷声吩咐。

    “老臣遵旨。”杨德臣朝着皇上磕了个头,又看了韩芊一眼,方回道:“本官清正廉洁,每月奉银二十贯,禄米六十石。托陛下的洪福,日子还算过得去!另外,某家中老母七十有二!我老妻尚无诰命封号。我有三子四女,儿子寒窗苦读,只等科举入仕为国尽忠,女儿已经嫁做人妇各自过活,不过这跟韩郡主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能跟我没关系呢?杨大人在翰林院编修前朝史册,劳苦功高。若他日陛下册封我为皇后,我先赏你白银三千两,只需你收回你刚才冒犯我的那些话,怎么样?”

    一贯钱差不多等于一两二钱银子,以杨德臣的俸禄,一年还不到三百两银子。如果他真的清正廉洁,那么三千两银子足以抵得他十年的俸禄。

    然而这样明明白白的银钱算计对于这种时刻把风骨放在嘴上的文官来说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你!你你……”杨德臣气得面红耳赤,指着韩芊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不满意?”韩芊轻笑着转身,看向尚世廉,“尚大人,你呢?你一个七品言官,一个月的俸禄只怕连杨大人的三分之一也没有吧?你一家老小靠着你的那点俸禄过活,若是你也清正廉洁的话,只怕到了冬天连买炭取暖的钱都没有吧?你收回刚才的话,我一样给你三千两。”

    “无耻妖女!”尚世廉气得蹦了起来,指着韩芊怒骂:“你居然以那些黄白之物侮辱老夫!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不知所谓!不……不可饶恕!”

    “哈哈……”韩芊轻笑摇头,“三千两白银不能买你们读书人的气节?也好。那,一万两,如何?”

    “闭嘴!闭嘴!”杨德臣也从地上跳起来张牙舞爪的朝着韩芊发脾气。

    随着二人的暴躁,后面很多六科廊的言官以及翰林院的文官们都纷纷离席指责韩芊,说她侮辱读书人的气节,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以金银之物亵渎他们的风骨气节,简直不能容忍!

    “你们读书人注重气节,你们的风骨不容质疑?但在我来想,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谈的,任何人都是有价的!就好比你们的官阶,一品和五品,便是九十石禄米和七十石禄米的区别。是个人都要吃饭,不管是王公侯伯还是平民百姓,谁也离不开银子和米。”

    韩芊冷笑着看眼前那群指手画脚痛心疾首的文臣们,点头叹道,“好,或许一万两银子,不值得你们折腰。那么,三万两呢?”韩芊说着,抬手把自己的戒指摘下来晃了晃,“这一枚戒指乃是先皇后所赐,现在拿去恒通典当行可抵押三万两现银。谁想要,就站到那边去,朝着陛下三叩九拜,说一句‘陛下英明’。这戒指就归谁。”

    “太过分了!”杨德臣气得顿足捶胸,仰天嚎叫:“陛下竟然纵容你这等市井泼妇一样的女人入主中宫,实是我大云朝的不幸啊!”

    然而,三万两白银,还是颇有诱惑力的。

    不管杨德臣和尚世廉怎样哭号,那边已经有人起身离席,朝着皇上三跪九拜,高声喊了一句:“陛下英明!”

    韩芊果然把手里的戒指递给了吴缈,下巴轻抬:“赏给他。”

    吴缈双手接过那枚先皇后的遗物小碎步跑过去递给了那个臣子。

    “谢陛下!谢郡主……啊不!谢皇后娘娘!”那人接到东西后再次叩首谢恩。

    韩芊摆摆手让那人退下,又看着跟前的杨德臣和尚世廉,轻笑道:“怎么样,杨大人,尚大人?你们读书人,也是要吃饭的吧?”

    “败类!读书人里的败类!”杨德臣指着刚才那个接了戒指的人,怒骂。

    那个拿了戒指的人立刻高喊回去:“杨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做臣子的有什么理由去反对?韩家对大云社稷有功,韩郡主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为何口口声声说她是妖女?韩郡主乃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乃是大云皇室的外甥女,若她是妖女,那我大云列为先帝又是什么?你这是大逆不道啊!还有啊!陛下对韩郡主一往情深,要立她为皇后,这是喜事,是好事!”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疯了!你被那五万两银子给弄得失心疯了!”尚世廉指着那人怒骂。

    “尚大人,杨大人,多余的话不必多说,叫喊骂街才是市井泼妇所为。今日我们只讲道理。”韩芊不急不躁,冷笑着打断了近乎疯癫的二人,“杨大人你现在是正五品的翰林院大学士,翰林院编修,你的夫人却没有诰命,你的老母亲也依然是民妇一个,对不对?”

    “那又怎样?!”杨德臣一甩袖子,颇有骨气的仰着头。

    韩芊微笑看着杨德臣倔强的老脸,问道:“如果他日我被陛下立为皇后,便封你的老母亲为正五品宜人,封你的妻子为六品安人。如何?”

    “你!”杨德臣顿时语塞。发妻跟了他四十年,跟他同甘共苦任劳任怨,如今已经快六十的人了,还是一介平民……而他的老母亲,更是日盼夜盼,盼着自己死之前能有个封号。

    然而这些年,杨德臣自持是清官,要清正廉洁,从不肯做那些阿谀奉迎之事,官场之上也并不是吃得开的人。再说,他也没有什么出色的政绩,根本够不到封妻荫子。所以他老娘的心愿怕是到死也不能实现。

    “你杨大人为大云社稷兢兢业业三十一年,早年间下放过七品县令,后来回京做过言官,之后又回上书苑为皇室子弟授课,陛下登基之后你进了翰林院……这三十一年里,正如你自己所说,不管你是去下面做地方官,还是在上书苑做教授,亦或者在翰林院做编修,你都没有贪墨过一文钱,没收过下面官员学生的任何贿赂。我说得对不对?”韩芊又问。

    杨德臣紫涨了脸,一甩袖子转过身去:“身为朝廷官员,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是本官的本分,用不着你来点数评判!”

    “说的不错!你也知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韩芊说着,脸色一变,质问道,“可你如今食君之禄,却忤逆犯上,口口声声顶撞陛下,质疑陛下,这难道不是忤逆之罪?”

    “我……”

    杨德臣还想要继续辩驳,韩芊却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杨大人,你是想要封妻荫子,还是想要丢官进牢房,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还有——我韩芊是先帝爷封下的郡主,不是什么妖女。下次你再敢叫我‘妖女’,不用陛下发话,本郡主就能治你的死罪。”

    “你……”杨德臣还想要说你一个郡主有什么权力治本官的罪,却抬头看见韩芊手里的一串手珠,登时吓得变了颜色。

    那手珠,可不就是先帝爷日常把玩的那串碧玺?!

    “杨德臣,你先退下,想好了再回本郡主的话。”韩芊看着杨德臣蔫儿了吧唧的样子,冷声说道。

    “是。”面对先帝的碧玺手珠,杨德臣忽然变成了斗败的公鸡,年了吧唧的退了下去。

    “尚大人,你还有什么话书吗?”韩芊冷冷的看着尚世廉,问。

    “你韩郡主本事高!你韩郡主厉害!”尚世廉朝着韩芊竖起了大拇指,冷笑道,“你小小年纪,就能把朝中重臣给压下去,将来长大了还不得垂帘听政呀?呵呵呵……本官佩服!本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韩芊听了这话,脸色大变,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云硕。

    云硕轻笑道:“尚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诅咒朕早死呢吗?”

    “臣不敢。”尚世廉顿时收敛了一身的锋芒,跪在了地上。

    “不敢?”云硕冷冷笑道,“你尚大人还有什么不敢的事情吗?你可是有先帝赐字的人,你可是谏臣!是诤臣!是忠臣!”

    尚世廉低头跪在地上,不敢辩驳。

    云硕冷笑道:“自古以来,诤臣,谏臣都是在什么时候名扬天下?嗯?都是在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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