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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唯我云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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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门处的轰动,自然没有传到武德门,京城三军因为近,已经在武德门外列队。忙于训练的君珂不知道的是,最近南齐晋国公来访的日子,南齐和大燕东堂多年来都有纷争,只是一直没有正式开战,如今南齐和东堂因为某事交恶,可能开战在即,为了避免大燕趁火打劫,南齐派人来做做外交,向大燕皇帝求娶他一位公主。

    纳兰弘庆有意要在南齐大公面前展示大燕浩浩军威,趁此机会邀请晋国公观礼。如此一来,这次检阅就关系国体,万万不能让云雷的痞子丢了国家脸面,所以兵部在没通知君珂的情形下,将检阅提前了一个时辰。

    此时检阅已将进入尾声,代表九蒙贵族的九蒙旗营率先出阵,白色战袍黄色皮甲,代表龙峁高原积年不化的冰山,和高原上养育九蒙血脉的巍巍黄土,以示犹记故土,心在天下之意。五万九蒙虎贲,列尖刀阵型,穿校场而过,军列如切,旌旗腾飞,白色的衣袍冰雪一片,像霍然掠过天际的大片浓云,卷着金属锐器的铁腥气息,狂飙列进。骑兵的烟尘刚刚腾起,步兵的队列轰然落足,“嘿”一声,震得观台上龙旗都瑟瑟作响。

    大燕官员抚掌大叹:“烈哉九蒙!”

    台上大燕皇帝满意微笑,众家贵族面有得色,九蒙不同御林军和骁骑营,主要承担京城和皇宫防务,这是实战大军,常和附近边军换防以增加实际作战经验,是大燕贵族最引以为豪的精兵。

    “国公觉得如何?”纳兰弘庆半支身,亲切地问身边的贵客。

    那位貌如女子,细致洁白如珍珠的南齐王公,单手支着下巴,从手指缝里瞟一眼,道:“好,嗓子真好。”

    纳兰弘庆咳嗽一声——这位“娇弱”的南齐王公,来了只几天,已经将大燕上下折腾得晕头涨脑。比如他平时精致温柔,当真如女子一般,但只要有事不如他意,他爆发起来比九条暴龙喷火还要恐怖;比如他不喜欢人伺候,唯一近侍是个冷面哑巴少年,但那少年好像和他有仇,他要吃什么,少年必然会倒掉,他不吃什么,少年才会端到他面前,两人经常为吃喝拉撒各种不如意厮打在一起,让旁边招呼的大燕官员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拉嘛,那是人家的侍从,大燕管不着;不拉嘛,眼看着根本不是玩笑是真打,真要让南齐王公在大燕境内受伤,这又该是谁的责任?

    再比如他睡觉不睡床也不睡帐篷,他要睡在悬空的地方,但也不睡吊床,他要求木制脚楼,底下柱子悬空,脚楼造得高高的,他和猫一样喜欢睡在高处,说那样可以俯瞰大燕全景,他那个冷面侍从则相反,人家要睡在低处,地下室最好,两人睡眠习惯截然不同,但偏偏晋国公要求必须把他的侍从和他安排在一起,还不许强逼。大燕礼部官员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如何让这怪癖的睡眠习惯同存共荣,最后不得已求助于沈相,于是当晚,高高的脚楼正下方,加紧赶工造了个地下室,地下室顶部有个窗子,脚楼底部有个开口,上下可以互相看见,每天早上,珍珠般光洁的南齐大公,往地下室掷下一朵花以示他娇嫩的睡醒了;而长剑般锋利的少年,则会刹那间举起长矛,矛尖上挑着那朵花,而且保证那花已经被摧残得不成模样,让人看了,总会引发某些暴力不良可怕联想。

    诸如此类的怪癖还多得很,总结起来,也就是“美女和野兽”的南齐颠倒版,美女是晋国公,野兽是哑巴少年。

    那哑巴少年也是人间奇葩,看起来平凡,但看人的眼神十分可怕,锋利得像在冰里埋了千年的寒铁匕首,看一下戳一刀,看一下心一抽,让人浑身难受,偏偏这位特立独行的南齐公爵,到哪都要带着他特立独行的侍从,到哪都要让人看见他们无时不在的厮打,到哪都要让大燕脂粉敷面的王公感受那种“极度男性之美”,大燕朝野坚持了几天,终于坚持不住,在今日检阅的前夕,派出一队礼部官员,苦苦哀求了三个时辰,晋国公才同意不带他的侍从,但有个条件——检阅必须好看,必须精彩,必须让他觉得不虚此行,不然他就立刻召唤他的玩具,总之,不能让人生寂寞虚度。

    照目前他老人家对九蒙旗营的评价来看,这个原本大燕官员信心满满能达到的要求,要实现,似乎还有难度……

    不过大燕官员不气馁——还有御林军骁骑营呢!

    接着出场的是御林军。皇家护卫,贵气逼人。人人一色白色战马,雕鞍华丽,大红色的战袍金色薄皮甲,为求美观,肩部镂空以龙兽花纹,所有纽扣都是包金,日光下金光四射,一万人列队整齐缓缓进场的时候,就像太阳忽然从天际堕入人间。

    御林军策马过观台。领先统领一声长喝:“龙峁武威——”声音沉雄,震得观台旗杆瑟瑟作抖,一万御林军闻声而动,展臂、横肘、竖枪上指,“嚓”,一万声如一声,四十五度角金枪斜指,所有斜指角度一毫不差,万柄长枪在倾斜的角度汇聚如一柄顶天立地的巨枪,刹那间飞斩日光,长空惊虹。

    大燕官员抚掌大叹:“壮哉御林!”

    南齐晋国公挑起细眉,“好。衣服好闪。”

    大燕官员默默——难怪你刚才拼命捂着眼睛……

    骁骑营进场又是一种方式,烈马飞骑,衣衫如火,一式滚黑边红衫战袍,自如入口处涌来时,险些令唱礼的太监以为武德门失火。

    两万骁骑儿郎唱着“大风大风,唯我武功!”拍马长越观台之前,马身过晋国公面前时,两万人齐齐扭身,臂间变戏法般突然出现长弓,两万人侧身弯弓,舒臂齐射,“铮”声清越,一排金箭“唰”一下,钉在了观台之下,却有一排深红重箭,神奇地飞越金箭之巅,半空中呼啸一折,“夺”地一声,钉在晋国公座位之侧的一株榆树上,从上到下,整整一排,离他的桌子腿儿,只有三寸距离。

    大燕官员抚掌大叹,“强哉骁骑。”

    更多人得意洋洋地去看南齐晋国公——这是大燕特意安排的压轴戏,展示国威的同时也要杀杀南齐的胆气,嘿嘿,这个娘娘腔,这下吓出尿来了吧?

    晋国公埋头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众人等了一会,依旧没有动静,不禁面面相觑——吓得爬不起来了?

    又等了一会,众人开始担心——这人太脓包,吓出毛病来了?这下可玩过头,收不了场了。

    纳兰弘庆犹豫半晌,试探地伸手轻拍南齐大公肩膊,“国公?国公?国……”

    “嗯?”晋国公迷蒙地抬起头,抹抹险些睡出口水的嘴角,呢呢喃喃地问,“完了?”

    大燕上下,“……!”

    “好看好看,又亮又闪。”晋国公站起身,抚掌大叹,然后急不可耐地问,“结束了吗?我可以回去了吗?”

    大燕朝野哭了……

    纳兰弘庆脸色铁青,但也无可奈何,此时再展示对战武艺的心情也没了,生硬的一句,“阅军就此结束,请大公回……”

    “阅军刚刚开始!”蓦然一声长喝,惊动武德门已经纷纷离座的大燕簪缨贵族,来人声音清越,脆而坚决,钉子般钉入耳中,“云雷未至,焉能识我大燕之军!”

    最后一个军字余音犹自袅袅,蓦然一箭破空而来,如风从龙,直射刚才钉上一排骁骑金箭的榆树,所经之处烈风呼啸,地面碎屑腾舞,人人瞠目,头发上卷,那箭十分沉重,自观台上端掠过时能令人感觉劈面疼痛,随即铿然连响,擦着那排金箭逆扬而上,叮叮当当一阵金属交击声后,那支黑木金羽的重箭,傲然钉在了那排金箭的最上方,当黑色重箭穿入树身的那一霎,整株榆树都似浑身一颤,发出一声木质震碎的低微呻吟。

    微颤低响过后,众目睽睽里,那排屈居人下的闪亮逼人的金箭,霍然枝枝断落!

    还不是一起断,是一支一支的断,从离重箭最近的那支开始,就像被人编好号,设定好顺序一般,不疾不徐,不断掉落。

    “啪、啪、啪、啪。”极有节奏。

    这比金箭一起轰然掉落更让人难堪——每掉一支,都像在骁骑营脸上狠狠煽了一耳光,那接连不断的掉落声,就像连绵的羞辱,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将骁骑营的自尊,一寸寸碾碎,直到践踏在脚底。

    小半刻钟后,金箭才掉完,唯留黑色重箭傲然立于树端,此时箭尾才一震,飘落一副金色绢帛,上面墨迹淋漓四个大字迎风招展。

    “云雷来也!”

    满朝文武盯着那箭那字,震惊至失声,已经转过半个身子的晋国公,终于将身子转了过来,认认真真看了那箭一眼,好容易开了金口,“好箭!”

    这是他到大燕以来,第一次说好话,这话说在此时,当真令大燕文武心中五味杂陈,却也不得不赶紧扯出一脸笑,摆出一脸荣光,道:“妙哉好箭!”

    “云雷军?”晋国公拿起仪礼单看了看,“今日校场阅兵,似乎没有该军?”

    “这是我大燕新建奇军。”接话的是纳兰君让,“国公尽可拭目以待。”

    “敢情还是秘密武器。”晋国公柔曼地掩口打了个呵欠,屁股一扭坐了下来,“看看。”

    众人也都挺直背脊,支起屁股,仰起脖子,等着看先声夺人,但至今还没出现在武德门口的云雷神军。

    等啊等。

    等啊等……

    脖子都等长了,云雷军还没出现,连先前大喝出箭的人都看不见,众人愕然,肚子里大骂“蠢哉云雷!”,悻悻便要坐下去。

    就在屁股半坐不坐那一霎。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蓦然一声雄浑大唱,自众人头顶响起!

    声音宛如炸雷,轰隆隆炸在高天之上,众人惶然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高高观台之上,两边巨大的石屏之巅,已经站满了人!

    武德门里外都有牌坊,后来改为武事集中地,便砍去树木,将牌坊改成巨大的石屏,石屏正中根据需要搭建各种高台,以达到安全隐蔽阻挡人群的效果。石屏凭依牌坊而建,凸凹难上,底下站满守卫,再无人可以轻易通过石屏攀爬至要人们的头顶,所以大家都放心得很。

    然而此刻,光天化日之下,重重守卫之中,竟然有这么一大帮人,突然出现在石屏上,如果此时人人手中一柄弓箭,都不用瞄准,只要对下一阵猛射,众人便要立刻完蛋。

    惊慌起来的大燕贵族,此时已经来不及追究护卫怎么让人爬上来的,也来不及询问对方何许人也,将要坐下的屁股都唰地弹起,满台四处乱窜——抓起椅子挡住脑袋的、撅起屁股爬桌子的、抓过身边侍从试图当挡箭牌的……乱哄哄闹成一片。

    台上只有几个人没动。

    石屏上黑衣人出现的时候,纳兰君让伸出双手,按下了身侧惊惶欲起的祖父和父亲的肩。

    沈梦沉喝茶,有点苍白的脸色藏在淡淡雾气里,连眼角都懒得瞥一眼。

    纳兰述在吃点心,顺手将皇帝桌上有他没有的,一起搜罗到自己桌上。

    晋国公仰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那群人,问纳兰君让,“太孙殿下,这是你们的新玩意吗?”

    “是。”纳兰君让在他回头的时候,迅速收回手,稳稳端坐,并用力踩住了他那脸色惊惶的老爹的袍角,避免他抱头鼠窜,才心分二用地答道,“国公觉得如何?”

    “在下觉得。”晋国公娇滴滴地道,“贵国官员们应急逃难的本领,可谓天下首屈一指。”

    纳兰君让对那群撅屁股抱脑袋的官员们看一眼,脸皮也有点发红,一旁沈梦沉微笑道:“敝国官员愿意为国公展示临急逃难之术,不过国公想来也是不怕的,您这身板,不穿女装,也没人舍得加一指于您身哪。”

    “承让承让。”晋国公含笑睇过来,任是无情也动人,“沈相这身板,我倒觉得穿女装更好些,且让……”

    “让我们的血肉!”

    晋国公一句“让”字还没说完,石屏上又是一声大唱,雄浑歌声里,石屏上黑衣汉子们霍然一个纵身,自高达三丈许的石屏上跳下!

    众人惊呼,以为将要看见血肉成泥,谁知先落下的黑衣人,半空团身,脚跟在石屏上一蹬,狸猫一般轻轻巧巧一翻转,已经落在台上。一落地这些人就蹲身平背,半跪于地,随即第二排跳下的人半空翻转,落在他们的背上,第三排落下的人又翻落第二排背上,层层翻转,轻巧跃落,一道道的叠上去,整整齐齐,像一个刀切得整齐边缘的蜂巢蛋糕。

    “筑成我们心的长城!”

    大燕贵族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纵跃之术,和这样的人体阵型陈列,一时间眼花缭乱,觉得好看又觉得新奇,觉得震惊又觉得可怕——这什么队伍,人人都这么厉害的轻功!

    “蜂巢蛋糕”渐渐垒到了石屏边缘,已经没有人跳下,众人此时已经发觉没有危险,都爬出来准备大力鼓掌,那“蜂巢蛋糕”最中间两个“孔”内,突然钻出两个人来。

    那两人身姿灵巧,矫健瘦削,穿越不大的人体垒成的孔洞,如游鱼般自如,两人箭一般地穿出来,就着人体阶梯,齐齐一个倒翻筋斗,背上“呼啦”一声,霍然展开两个蝶翼般的布翅。

    那两个布“翅膀”,被风吹得鼓鼓,黑底金字,鲜亮招眼,左边,“云雷十三营!”右边,“时代最强音!”

    众人哗然惊叹,只觉奇思妙想,晋国公却突然又摇摇头,道:“街头杂耍小艺也……”

    他话音未完,武德门外,突然“砰”地重重一声。

    那一声听起来很像骑兵策马齐齐落足的声音,众人转头,便看见武德门处,一大片镶着金边的黑云,携风带雷,飒然而来!

    此时骁骑营应变不及,犹自站在场上,傻傻地看台上变幻万千的云雷军出场式。云雷骑兵风驰电掣,首尾相接,泼风般驰到场上,黑色的衣袂迎风飘舞,衣角边沿镶着的金边在日光下波浪般闪烁起伏,提亮了黑的沉黯,又不像御林军骁骑营那样招摇刺眼,低调的奢靡和内敛的华贵,瞬间惊艳。

    年轻的汉子们,一身黑精干利落,皮带将腰杀得紧紧,周身在日光下喷薄着利落强悍的线条,哪里还有一分盟下汉子的懒散无赖模样?台上官员们瞬间掉了一地眼珠子,骨碌碌乱滚,也没人记得去拣。

    那些骑兵进入时并无队列规矩,狂飙控马,一线奔驰,不玩那些花俏的骑术,只将骑兵的泼辣和野性,在纵情奔驰、舒展身线、利落扬鞭中,展现得淋漓紧致。纳兰君让几人眼神一亮,晋国公细眉微微一皱。

    骑兵一直驰到场中,在即将接近不知该退还是该进的骁骑营时,蓦然一分成两路,紧紧贴着骁骑营队伍边缘两侧而过,手一扬已经人人手中多了长鞭,不知谁一声悠长的吆喝,“起!”

    骑兵齐齐扬臂,金色鞭梢在半空中激飞日光一闪。

    骁骑营傻在当地。

    “落!”

    “啪!”

    众鞭挥落如一声,鞭子携风声狠狠抽下,却不是冲着骁骑营,也没向着马腿,只向着地面,和马腿相隔三公分处,刹那间烟尘漫起,遮没视线,借着尘土的遮挡,那些看似光明正大的鞭梢,突然齐齐原地弹起,悄悄一卷。

    “恢律律”,马腿被卷住,顿时惊得众马长嘶而起,鞭梢此时已经抽了回去,马们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狂嘶乱叫,乱窜胡蹦,骁骑营的队列霎时便不成队列,骑兵胯下的马纷纷冲出去,互相碰撞冲挤,无数人被从马上抛下,无数人惨呼倒地。

    在这些人倒地的那一刻,云雷骑兵又驰了出去,飞快驰过那些倒地的骁骑营士兵身边,那些人以为老仇家要来报仇,会将他们践踏至死,慌乱地在地上乱爬乱滚,想到逃到路边以求生,云雷军士兵们哈哈大笑,马上俯身,将他们一个个拎起,胡乱往马上一抛,也不管都是谁的马,抛上去便行,但抛的时候都是反方向——没一会儿,灰头土脸的骁骑营人人都坐回马上,但是都是屁股冲着马头……

    在他们屁股落下的那一刻,云雷骑兵们大唱:“啊哦,啊哦诶,啊嘶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嘚咯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啊呀呦,啊呀呦,啊嘶嘚咯呔嘚咯呔嘚咯呔,嘚咯呔嘚啲吺嘚咯呔嘚咯……”

    “敢问这是何歌?”晋国公认真听了一阵子,问,“云雷军两首歌,风格截然不同,但都气势非凡。前者沉雄悲壮,热血沸腾;后者音韵古怪,听来令人浑身发痒,这是贵国礼部制定的军歌吗?何等人才,如此智慧!”

    大燕王公面面相觑——军歌要是这个样子,大燕士兵也不必上战场打仗了,唱唱就足够令对手腿肚子抽筋了。

    某处有人托着腮,心想专门写那些让人听了想睡觉的歌的礼部,能写得出《忐忑》吗?什么叫神曲?神曲就是神仙打瞌睡写出来的曲。咱凡人想不着。

    “退下!退下!”骁骑营统领气急败坏地冲到观台下,不顾上头还没指令,连连挥手,“你们检阅已毕,速速退下!”

    骁骑营二话不说拍马便逃——还留在这里被整吗?

    骁骑营拍马逃离检阅场,人人面对马屁股,吃灰……

    场地清了出来,云雷骑兵驰到观台前,人人都紧张地往后缩了缩,生怕他们又搞什么幺蛾子,谁知道骑兵们只是弯臂平掌,中指对准太阳穴,利落地行了个古怪却好看的礼,便一阵风驰过去了。

    众人都松一口气,觉得这样也好,今日这小心脏,给云雷军搓揉得也够了,好歹得让人家缓一口气定定神。

    这一口气还没缓过来,武德门外,又是轰然一声。

    和骑兵纵马齐踏的脆响不同,这一声沉闷雄壮,震动地面,初听倒也不稀奇,前面几军出场时,都有这样的气势,然而当台上要人们纷纷踮脚,对武德门方向观看时,却看见一条队列,长长地推了进来。

    是推。

    缓慢地推。

    黑压压的队列,一排二十人,排成整整齐齐绵延不断的方阵,如利刃切出的黑豆腐,没有一丝边角斜出。

    队列中的士兵,没有穿战袍皮甲,只穿了夜行斥候专用的黑色紧身短打,黑色长靴,靴边和衣角也都有飞云锦金边,这身装束利落精悍更超过骑兵,将周身青年男子的曲线都绷得紧紧。

    在最前面两名同样装束男子的带领下,所有人都保持一个动作前进——踢腿、抬臂平胸、换臂落腿,抬臂踢腿。

    正步。

    现代军演里,最为高标准,也最具可看性的队列。

    黑色的长靴抬起,比线还直,绝无误差,靴跟处的金边排成一条笔直的线,日光下金剑般一闪。

    落下,齐齐,“咵”地一声。

    手臂抬起,笔直齐胸,位于第二和第三颗纽扣中间,手臂衣袖上金色的缀边同样必须连成直线,目光看过去,绝不会有一丝缩进突出。

    起、落、起、落。

    嚓、嚓、嚓、嚓。

    像黑色的巨大机器同步前进,像黑色的浪潮韵律起伏、像黑色的巨大纺车隆隆前行,那些人腿就是梭齿,手臂是拉开的棉线,笔直、齐整、千万人动作只如一人。

    天下攘攘,凡人万种,各自心思的人,如何能够造就机器般的稳定如一?

    这是来自于严整纪律和刻苦训练的,极具力度和美感,令人震惊着迷至不舍得移开眼光的队列。

    在这样的队列里,可以看见铁血、看见凝定、看见令行禁止、看见巍巍军心。

    队列以一种精准的毫无差错的节奏,一直慢慢行进到观台前,满台要人早已怔成泥塑木雕,连那千般挑剔的晋国公,也张开了嘴。

    继箭术压场、纵跃之技展示、骑兵骑术展示三种体现力度协调和美感的战技之后,君珂的重头戏,终于展开。

    你要我拉出队伍?

    我便拉出最拉风的队伍,看掉你的眼珠!

    本来君珂也想藏拙,以免早早招了上头的忌。但回头一想,云雷处境艰难,但有一点不如人处,便将面临解散的结局,只有她努力做到最好,做到让所有人无法昧着良心抹杀,也不舍得抹杀,才能真正的保住云雷。

    队伍眼看还有十米便到观台之前,人影一闪,一条纤细的身影,乳燕穿林一般掠了出来,也是一身黑镶金边,但身姿明显比所有人更轻盈灵动,看台上有几人,立即绷紧了背脊。

    那人影一个翻飞,落在了观台边缘,先向台上王公一个半跪礼,众人刚刚为她身姿美妙所惊,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容貌,那少女已经原地一个转身站起。声情并茂朗声道:“下面走来的是云雷军十三营方阵。云雷军为今年兵部承御旨,新建的京畿重军。召集盟下十三族遗民组成,建制十三营,总人数两万二千一百二十一。大营位于麓峰。该军以兵员精炼、精神奋发、上下同心、作风彪悍闻名于世。该军的立军宗旨为:活泼、严肃、团结、勇猛。在飞扬的黑金旗帜下,新时代新军队,展现新青年新风貌,看,他们走来了——”

    此时队列正行进到观台五米处,君珂手一扬,一声长喝:“预备——”

    万人方阵唰地扭头,面向观台,又是齐齐整整一个令人目眩的动作,黑压压的人头像翻起了一层巨涛。

    “敬礼!”

    “嚓。”

    抬臂弯肘,平齐肩部,五指并拢,中指正对太阳穴,人人戴着雪白的手套,目光越过去一片飞雪,衬着金色滚边黑色长靴,移动中的巨大方阵,鲜明精致得令人目眩。

    “同志们好!”

    君珂腆着肚皮,笑眯眯挥手对下面喊话。

    “首长好!”

    “同志们辛苦了!”君珂昂首望天,心想只能皇帝老子检阅?呸,我今儿就抢了你台词了?咋样?你还不是在我身后,傻呆呆地看着?

    “为大燕服务!”

    喝声雄壮,敬礼标准,正步漂亮,上万人稳稳踏着一样的韵律,走过观台。

    “好!”

    方阵走到校场那头,台上要人们才被一声叫好,霍然惊醒。

    叫好的,是那位姣好的异国王公。

    他一边猛力叫好,一边抓住纳兰君让,“这军好!这人好!这姑娘好!这姑娘叫什么名字?”

    纳兰君让瞟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撕开他,淡淡道:“国公,我大燕是礼教之邦,未嫁闺秀,男人不可以随意问名。”

    “她够帅。”晋国公坚决地道,“和我一个……朋友很像,我要带走她。”

    台上几个男人瞟他一眼,心底都冒出两个字——找死。

    人长得不错,脑子有病。纳兰述冷笑。

    南齐人的骨头,不知道和燕人有没有区别?要不要抽出来看看?沈梦沉微笑。

    他瞟一眼君珂,不知怎的那眼神,难得有点恨恨的意思,临到头来,却又被浅浅的无奈遮没。

    失掉的部分内力,可不可以把她吃了入肚补偿?或者用下半生来还?沈相手指敲着桌面,难得认真地想。

    纳兰君让却已经挥手,准备让人通知君珂避一避,不是怕这位国公,而是他很烦,真的很烦。

    “我要带走她!”晋国公呼一下就跳下台,伸手去抓背对这边,根本没听见他们对话的君珂。

    一瞬间纳兰君让起身、沈梦沉挑眉,纳兰述拍案而起。

    但都没另一个人快。

    一个瘦瘦长长的身影,突然从台后抢上,也没去抓晋国公,伸手在地下一捞一拽。

    晋国公拖得长长的衣袍角顿时被他捞在手里,那人恶狠狠一扯,晋国公向后一跌,生生被他拽了回去。

    晋国公一回身,小脸就青了,女王受顿时变成暴龙,跳起来就踹了出去,“不许你来,你敢来?”

    那少年默不作声挥拳就打,两人第n次厮打在一起,然后……

    然后没多久,变成肉搏战,相拥厮打着滚到台后面去了……

    那晋国公一边打架一边还不忘记和大燕皇帝喊话,“这云雷不错——介绍我认识——”

    大燕皇帝脸上一副奇特的表情——实在也没合适的表情可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丢脸,丢到了家,但争光,也争到了巅峰,只是这丢脸和争光的,怎么看都超出预想,弄得人责不是,夸不是,晕晕乎乎地,执政数十年的老皇,一时都有些无措。

    一回头看看云雷军,彪悍的骑兵。整肃的步兵。精准的箭手。真是难以想象,这样的队伍,竟然仅仅成立了三个月,而且这样的队伍,竟然是由那群曾经被燕京上下轻藐的盟下流氓组成!

    大燕皇帝失语,大燕朝野瞠目,九蒙御林骁骑三营统领,羞愧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往日都要站在台下等封赏,此刻都远远躲在本营之后。

    骁骑营早已被刚才那一抽抽得失了心魂,现在连队伍都拉不整齐,稀稀落落,缩在一边角落里。

    君珂看也不看他们,一个翻身上了观台,单膝点地。

    “云雷军十三营,恭祝陛下千秋安泰,恭祝大燕军威永盛,万世其昌!”

    “恭祝大燕军威永盛,万世其昌!”

    两万云雷军轰然祝祷,眼神紧紧盯着跪在最前的少女,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她的背脊上。

    就是这个少女。

    以神眼出世,却在军界武道崭露头角。在众人以为她要靠一双神眼悬壶济世博神医之名时,她转而求取武举;在众人以为一场武举她的仕途到此为止时,她练出了令人咋舌的云雷军。

    日光细碎地洒在她近乎单薄的肩上,少女唇角颊侧,似乎还有青春未褪的淡金茸毛,晶莹可爱,柔软得像邻家少女。

    然而便是这邻家少女,担下了两万从无人能收服的“燕京地痞”,热烈而信服的目光。

    众人心中一时都涌起感叹——为这样的年轻、为这样年轻的担当、为这样年轻担当,缔造了这巍巍京城,前无来者的新鲜。

    突然都觉得自己老去。

    于这风云将起,四海生雷的日月里。

    轰然祝祷之声不绝,纳兰弘庆的神情终于缓了过来,他微带感叹地看着君珂,和卓然明亮的云雷军,一时间心中微微恍惚,喜悦、迷茫、犹豫、不安……最终化为一句轻而沉雄,作结君珂全部心血和努力的话。

    “全军校阅,唯我——云雷!”

    云雷军轰然欢呼,但即使狂喜,依旧队列不散,无人有一丝多余动作,在场的武官们都扬眉——这简直和百练老兵一样,训练有素,自控力极强。短短三个月,底子又差,这丫头是怎么做到的?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云雷爬爬们每日在绝崖上下爬,一开始还经常试图偷渡,那都是黑夜里,不敢有声音不敢点灯火,偷偷摸摸爬绝崖,爬一截,就要被君珂安排的暗桩,砸点石子投个火把吓一吓,吓啊吓啊的,也就养成了任何时候不随意发声,不胡乱走的习惯了。

    欢呼声里,大燕皇帝刚刚展开笑意,准备示意校阅结束,不想君珂得了这句,霍然转身,盯住了缩在一边的骁骑营。

    “陛下!”她道,“咱们军人,是不是应该坚刚执着,言出必行?”

    纳兰弘庆不明白她的意思,颔首道:“自然。”

    “陛下。”君珂躬身,“前日骁骑营在京城宣讲,说云雷军只要能顺利从山沟里把人列出队来,他们就顺着武德门广场爬三圈。”她对脸色瞬间惨变的骁骑营士兵们笑了笑,淡淡道,“作为云雷军主官,君珂不能让属下无故受人侮辱,也不能任我大燕正规建制军队,如此被同侪践踏,导致最后离心离德。所以恳请陛下——”她霍然转身,一指恨不得立即凭空失踪的骁骑营,“我们队伍已经拉了出来,你们还不爬?”

    “还不爬?还不爬?还不爬?”

    云雷军士兵轰然大叫,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厉,似海上层层巨涛,卷了失败者心志飘摇。

    “还不爬!”

    “陛下……”骁骑营统领铁青脸色,扑到台下,望着大燕皇帝,“不能……不能啊……”

    纳兰弘庆突然垂下眼,揉揉眉心,道:“看了这半日,累了。”

    “孙儿扶皇祖父回宫休息。”纳兰君让立即去扶他。

    “陛下起驾——”

    龙辇远去,连带一众皇族都走了干净,骁骑营统领,绝望地看着那抹明黄,消失在武德门外。

    然后他们脸色死灰地回过头来,便看见狞笑的君珂和她的云雷军。

    他们围成一圈,在皇帝走后迅速堵死武德门,有人飞速从武德门外跑进来,背着几个大麻袋,麻袋解开,散发出一阵恐怖的气味——臭鸡蛋。

    云雷军一人一蛋,抬手,砸蛋!

    武德门内外,顿时臭气熏天,满地稀屎黄,从颜色到气味,都怵目惊心。

    随即人人侧身、微笑,手一摊。

    “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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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拉出去的队伍,风风光光拉回来。

    一场痛快的校阅,争了气,赢了面子,还看了死敌骁骑营爬蛋黄。

    盟下大爷扬眉吐气,君珂喜笑颜开。

    兵部再也不敢拖沓敷衍,当天校阅结束,就立即派了十位堂官,跟随君珂前去麓峰大营,“查看云雷大营有无任何需要添备物事”。

    早在几个月前就该做的事,到今日才姗姗来迟,君珂却也没有如他们担心的那样,得意忘形冷嘲热讽,她只是趁此机会提了一大堆要求,把兵部狠狠地刮了又刮而已。

    新军营规模渐渐齐全,设施并不如何精致,却占地广阔。麓峰山偏远,四周住户少,君珂干脆买了附近稀稀落落几家人家的房子,圈出了好大一块地,因为丑福认为君珂的关门练爬,虽然锻炼了士兵的轻功和腿功,但骑兵还是欠缺,校阅那日的骑兵,是武术教头和部分擅长骑术的优秀士兵的集合,大部分人还没有来得及展开相关训练。而一支健全的军队,不该没有骑兵,丑福安置了许多桩子,选出一批原本就懂骑马,膂力也好的士兵,编成骑兵队,每日练习纵马砍桩。也练习马上骑射,由丑福亲自教导,他是骑射高手,那天校阅场上,第一箭惊动全场,就是他的手笔。

    那日校阅,也激起了士兵的自豪感和血气,看骑兵马上驰骋,有种天生的向往。盟民都是当年关外十三游牧民族后代,虽然多年不经战事松弛懒散,但骨子里,依旧继承前辈当年高原之上,纵情驰骋履马背如平地的血液,他们是天生的骑士,不会骑的上马就骑,会骑的策马便骑出无数花样,那种仿若生在马背上的感觉,令君珂也啧啧惊叹。

    而盟民们,也仿佛在马背上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找到了血液里原始的呼唤,骑兵们有了马再不肯放手,步兵们无心练兵围在一边,眼底闪着羡慕的光,当晚无数人跑来君珂门前敲门,强烈表达了要求做一名骑兵的愿望。

    君珂也觉得,骑兵机动性天下第一,可谓平原作战之王,当年蒙古“上帝的鞭子”,一直抽到了西欧,她“君珂的鞭子”,不知道能不能抽得燕京小蛮腰抖一抖?

    为此她悄悄将骑兵扩编,朝廷按例允许并发放的马匹不够,她就自己偷偷买,本来尧国那里的马匹甲天下,但据说现在那边关闭了马市,君珂便在鲁南分批购马,鲁南王今年以来一直在闹家务,儿子们厮杀成一片,王政混乱,很容易便可以钻空子。

    马匹昂贵,好在君珂有钱,店铺一条街生意不错,“翠虹轩”老东家范卓能力不错,业绩翻番,君珂在城东开了家分店,把他调去做了大掌柜,下一步的计划是在全国开分店,不过当君珂调取了账上可以挪用的所有银子之后,她悲惨地发现,明天晚上的晚餐得吃青菜了,而且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得吃青菜。

    君珂把银票交给丑福处理,自己站在街边忧愁地想,人家破产为国,她这叫什么?破产练军?问题是,练出来的强军,能是她君珂的吗?

    这个问题想了一阵,也便丢开了。没办法,她就是这么傻,就是这么看不得那群围在马厩边不肯走的星星眼。

    她悠哉游哉回军营,想着纳兰述好几天没出现了,沈梦沉自那天轿中一别后也没动静,不知道都在搞什么玩意。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心中有些压抑,仰头看看天色,深秋的天,并不高爽,反而透着一种铁青的阴霾之色,有滚滚的云,一层层压下来。

    “这破天气。”她喃喃骂一声,加快了脚步。

    一进大营,便觉得气氛不同寻常,人人脚步轻快,眉宇间透着兴奋,一个站岗的士兵一转眼看见她,竟然唰一下跳下岗位,撒丫子就往里面跑,叫道:“回来了!”

    “你给我站住!”君珂横眉竖目追上去喊,“站岗的敢擅离职守!报上去打十军棍!”

    那孩子早去得远了,不一会儿,大营里一片喧闹,一堆没有练兵任务的士兵们冲了出来,有的抱着饭碗,有的抓着筷子,还有个,抓了个锅铲就奔了出来。

    君珂一看,大事不好!

    大爷们一定是秋后算帐来了!

    大爷们一看她赤贫了,就快卖房卖地,再也不财大气粗了,于是找到同是贫下中农的平等感,要和她算当初关门打狗魔鬼训练的老帐了!

    她一个人,哪里打得过这么多人?

    亲兵呢?君珂四下看看,没找到自己那几个亲兵。

    她眼珠子一转,毫不犹豫,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

    双拳难敌四手,锅铲拍下来也会头破血流的!

    她撒丫子转身就跑,身后那批蝗虫般压过来的人却冲得比她快,一声“抓到你了!”砰一声她后背一重被人扑住,随即砰砰连声,一堆人扑过来,压罗汉似地把她压在底下。

    “我投降!我投降!”君珂大叫,“我深切地忏悔,当初是我故意要把你们关在谷里,谷里原先不是你们的宿营地,这里才是;菜地也是我故意安排的,就是为了锻炼你们的耐性;谷里泉水原本不止一处,我命人截了,只留了一个最细的给你们,我忏悔,我有罪!”

    “哦?”上头的兴奋安静了,有人阴恻恻地问,“还有呢?”

    “还有,你们原先的衣服我打包都卖了,回头换了草药。”

    “还有呢?”

    “还有,你们的猫啊狗啊蟋蟀啊,我都拿回家自己玩了……”

    “还有呢?”

    “还有,那只东堂珍珠雪花白什么都不吃,很快就死了……”

    “还有呢?”

    “还有……我把它烤了,味道还不错。”

    “……”

    上头一阵诡异的安静,末了有人托着下巴说,“兄弟们,咱们本来准备好好欢迎并感谢下统领的,但是,现在,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咬她一口呢?”

    “我也是。”

    “嘶……牙好痒啊。”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知道她坏,怎么就能坏成这样?我那雪花白,都不给我机会写个挽联。”

    君珂越听越不对劲,狐疑地抬起头,“喂,你们原本想干啥?”

    坐在她身上的一个队长沉思地道,“兄弟们原本对做骑兵没有什么指望,都知道马匹贵。军队骑兵有规制,你只是统领,不是皇帝老子,万万没有拿自己体己来给我们买马的道理,但刚才丑教头说,大家的马都有了。你掏的钱。”

    “嗯?”君珂转着眼珠。

    “大家十分感激,寻思着要谢你,丑教头说你快要穷得吃青菜了,大家凑分子,给你搞了一桌,今晚不醉不休。”

    “哦。”君珂点点头。

    压在上面那一群人肃穆地看着她,屁股稳稳地。

    君珂闭目、提气、气沉丹田、舌绽春雷,大吼。

    “混帐!都给我起来!”

    一群人唰一下蹦起,做鸟兽散……

    君珂悻悻从地上爬起,骂一声,“都是被纳兰述带坏的,士兵不像士兵,统领不是统领,靠,就算不记得我是统领,好歹记得我是女人呀!”

    “我记得你是女人。”蓦然树上挂下一个人,笑吟吟荡在她面前,“从眼睛眉毛到……,都很女人。”

    君珂头也不抬,顺手将刚才路边摘的一个野果塞进那张嘴里。

    那张灵巧的嘴轻轻一动,果子就剩了果核,他沉醉地嚼了嚼,道:“青涩的味道,回味却甘甜,像……你的味道。”

    君珂一巴掌就把倒挂的家伙推了出去。

    那人被推出去,转瞬又荡回来,荡回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叼了一张纸,唰唰地拂到君珂脸上。

    “什么东西?”君珂一把抓下来,展开一看。

    一张汇通银庄见票即兑的银票,数目大到令人咋舌。

    “小珂儿。”纳兰述倒着看也那么眉目生花,“你吃青菜我会心疼的。而且你吃青菜我就得陪你吃,可是我吃青菜会拉肚子,所以你还是继续吃熊掌吧。”

    “这钱太多了,我不能收。”君珂将银票又塞回他嘴里,“查无此人,原信退回。”

    “你自己的钱,为什么不收?”

    君珂怔了怔。纳兰述从树上跃下,拉了她的手,款款道,“你参加武举,全京城只有我一个人博你第一,然后,我一个人赢了全京城。”

    原来如此。君珂笑笑,摇摇头,“这是你的运气或者说是你的信心,我没有分担你的风险,就不该共享你的收益。”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可能因此发财,但更可能因此破产。你破产的时候没有拉着我分担,你发财我怎么好意思全部抢走?”

    “小珂儿!”纳兰述受伤地捧心,“我们之间如此生分吗?”

    “这不是生分,这是做人的道理。”君珂不理会他,向前走,振臂高呼,“吃菜好,好减肥!”

    减什么肥哩,郡王盯着少女越来越凸凹有致的背影,眼睛喷火地想,增肥才对吧?腰部就不必了,上身某处,下身某处,增一增,手感好。嗯嗯。

    君珂已经走远,郡王还端着下巴,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此时若有人对他脸上一看,就会发现郡王殿下平日日光晴朗的脸上,此刻云层翻卷,每朵云上都写着“阴谋算计算计阴谋……”

    郡王在反思。

    最近,他太忙了!

    最近,他太忙了,导致了对某人从身体到精神全方位地关怀不足!

    最近,他太忙了,导致某人自由散漫,干了一些无法无天无规矩的事。

    比如轿子里那些不能不说的事。

    比如禅院里那些说了悲愤的事。

    所以。

    他犯错误了!

    小珂儿对他还没有归属感,才不肯收他的钱。

    什么情况下,女人会坦然拿男人的钱,将男人的银子都毫不犹豫扫进自己的荷包?

    当她认为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人,自己也是这个男人的人的时候。

    人都不分彼此了,钱还分什么彼此?

    郡王经过长达半个时辰的苦思冥想,得出了一个经典的、后来被称为“所有理论”的绝世结论:

    “不说绝对没有,说了未必定有,无论说与不说,不如直接拥有。”

    于是。

    在这个伟大结论的鼓励下。

    他决定了。

    今天。

    晚上。

    吃了。

    她!

    ------题外话------

    今儿这章爽不爽?

    爽了就救救我,兜里还有月票的孩纸快掏,我被后面那个咬得好紧,啊呀呦,啊呀呦,屁股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