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小说网 > 千金笑 > 第八十九章 风云燕京(2)

第八十九章 风云燕京(2)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天机之神局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零点小说网 www.ldsh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脚踝被抓,君珂翻落的去势立即被止住,她一瞬的慌乱之后便镇定下来,身子在持续后仰中,蓦然抽剑,凭着刚才低头那一霎的残余印象,反剑对脚下狠狠一砍。

    那手却突然拖着她的脚踝往旁边狠狠一拽,她劈下的剑是能砍下他的手腕,但也能同时砍下她自己的脚踝。

    君珂的剑却在即将接近那手腕之时突然变招,灵动如流水,从那手腕之侧流了过去,“叮”地一声,反刺入墙中。

    剑尖入墙本应无声,这一声却清脆,随即墙头不知哪里一震,一物呼啸而来

    ,半空里砰然一声,弹开蓝汪汪的丝网,丝网上银光闪烁,无数倒刺。

    眼看那来势奇急的丝网,便要将君珂和那人一起笼罩,那人却好整以暇,似乎还轻轻笑了一声,大概想看君珂怎么应对。

    君珂突然躺了下去。

    人家还抓着她的小腿,五指如铁,她却霍然睡倒墙头,底下那人似乎也一怔,与此同时那丝网突然半空一弹,几乎贴着君珂的身体掠过,正好落向那人头顶。

    一声轻笑,那人毫不犹豫五指一松,君珂立刻翻身远远落下,落下时犹自不忘长剑一挑,银光一闪,丝网被毁。

    这是属于她和尧羽卫的秘密武器,宁可毁去,不能落在敌人手里。

    踩着丝网碎片落地,她的心才略微定了定。

    这几招看似简单,却是君珂临敌应变的精华,不仅必须反应机诈,还必须了解对方在这种情形下,会怎么做。

    好在她熟悉别院的所有机关,很多都是她和小陆一手布置的。

    她也熟悉对面那个人,知道他从来不介意拿人当挡箭牌。

    对面,那人微笑,道:“每次见你,你都让我想要拥有你。”

    君珂撇撇嘴,“每次见你,你都让我希望永远不要看见你。”

    沈梦沉又笑了笑。

    “我既然在这里等你,就不是为了和你斗嘴皮子。”他张开双臂,笑容光艳如夏夜盛开的玫瑰,“君珂,你命中注定是我的。你我已是通脉之体,这是一生不可分割的缘系,你若聪明,便当为我留下来。”

    君珂并不明白什么是通脉之体,隐约觉得和那日轿中奇遇有关,此刻却也无心去问,冷笑道,“我若不呢?”

    “那你便走吧。”沈梦沉的回答出乎她意料,“你也知道,我今日一人在这里等你,并无护卫围困你,只要你能走出燕京城,我拱手相送。”

    君珂挑起眉——无所不用其极的沈梦沉,有这么大方?

    “那行,多谢,再会。”此时不是犹豫徘徊的时辰,她简短三句话,毫不犹豫扭头就走。

    “来人,把这头地面机关堵死。持火器日夜对里喷射,不必留活口。谁要出来,立刻格杀勿论。”身后,沈梦沉的语声传来。

    君珂霍然停住脚步。

    手指在袖下握成拳,攥紧又松开,她终于回头。

    尧羽卫,被困在了地下的地道里?

    看她回头,沈梦沉还是那懒懒笑容,柔声道,“我但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我的。”

    君珂冷笑一声。

    “你真是让我伤心,回头也不是为我。”沈梦沉看起来没什么伤心的样子,“不过我向来不重过程,只重结果,来。”

    君珂原地不动,“你把他们怎么了?”

    “没怎么。”沈梦沉轻笑,“鸟儿们反应很快,这边还没大军出动,那边他们已经先动了手,先潜入附近燕京府大牢,抓了一批死囚出来,带进别院,然后自己烧了一把大火,死囚们以为大军是来追捕他们的,自然拼死以战;朝廷军队以为死囚就是冀北逆贼,也是全力抓捕,双方趁夜动手,一番乱战,等到死囚被收拾干净,鸟儿们早已不见。朝廷军队自然认为他们已经趁乱逃走……”

    “不过可惜。”他轻轻一笑,“别人不了解鸟儿们,我却是知道的,鸟儿们从出世至今,他们做过的大多事情,我都仔细揣摩过,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只要还有鸟儿散落在京城还没来得及回府,尧羽卫便不会贸然出逃丢下战友,他们必然有个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秘密联络点,可能还不止一处,但此刻,从时间上推算,只能是这一处。”

    他对脚下点了点,姿态很轻,像怕踩着蚂蚁。

    君珂脸色有点发白,她不得不承认,无论怎么推敲,沈梦沉这段话里,都没有什么漏洞。这种隐匿方式和作战风格,确实是尧羽卫的,这种不愿丢下任何一人的团体精神,也是尧羽卫才有。

    沈梦沉,确实对冀北下了功夫。

    一个人用这许多年的时间,隐在暗处,对某种势力长久观察,他为的是什么?

    “冀北必败。”沈梦沉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道,“朝廷对冀北从未放弃过警惕,而这一场计划,也开始了很久。现在不过一个血与火的开端,最后必将以皇权归一为结局。君珂,选择自寻死路还是明哲保身,有时候不是那么难的事,闭一闭眼睛,也就过去了。”

    君珂默然半晌,答:“我怕我今日闭一闭眼睛,从今以后每天晚上,都有人睁着眼睛,在噩梦里看我。”

    “你以为你此刻睁着眼睛下去,他们就愿意和你同生共死?”沈梦沉突然笑得讥诮,“君珂,你以为,尧羽卫此刻还愿意原谅你?”

    君珂霍然睁大眼睛。

    “纳兰述虽然不喜家族,多年积郁,但他真正愤然离家出走,起因还是为你,他出走,连带尧羽卫离开冀北,朝廷的计划,才真正开始有了执行的机会。”

    “纳兰述的注意力在你身上,尧羽卫不得不把注意力也投到你身上。”

    君珂脸色一白。

    “你在燕京越风生水起,尧羽对你投入的关注和保护便越多,人力是有限的,他们要保护纳兰述,要关注你,还要兼顾燕京危机,对于燕京以外的蛛丝马迹,便难以顾全。”

    君珂退后一步。

    “不得不说鸟儿们还是无比精明,一点点蛛丝马迹,他们便嗅到了气味,以他们的能力,眼看便要提前发现不对,影响到大局执行,好在,有你。”

    浑身颤了颤,君珂又退了一步。

    “因为你一场突然入狱,尧羽全员出动,才有了我们钻空子的机会,将重要的消息调包,将事情被发现的时机,又推后了关键的几个月。”

    君珂再退。

    “从今天开始,你以为尧羽卫想通了前因后果,不会对你心生厌弃?”

    再退。

    “从今天开始,你以为纳兰述痛定思痛,在责怪自己沉迷女色放弃责任而导致家破人亡时,不会因此迁怒于你?”

    再退。

    “就算他不迁怒于你,你以为此刻的他,还有心思还有胆量和你这个麻烦祸害在一起,为前路增添阻碍?”

    再退。

    “看到你,就像看见了他的错误,你的存在,就是在生生提醒他那些永不可挽回的悔恨,怎么也避不开逃不了转不过去,一次次戕心的残忍。”

    再退。

    “到时候,你让他情何以堪?而你,付出一切不顾生死的追随,面对的却是日渐冷淡和隔膜排斥,你的心,又要如何被伤成千疮百孔?”

    再退。

    午夜冷风,地面积雪,沈梦沉黑发飘舞,声音幽沉,字字如巫。

    他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

    “砰。”身后突然一凉,触及墙壁,退无可退,她才瞿然一醒,一抬头,脸色惨白。

    从冀北到燕京,她一路挣扎,步步向上,获人心名誉,得赞赏爱戴,鲜花着锦,声名喧腾。

    她以为她该是别人的骄傲,不再依赖他人,足可有自己的光芒供人分享,然而到今日才明白,原来她从来都是棋子,执在这个男人手中,身后牵着线,控制了爱她的男人。

    原来她从未真正崛起。

    原来她从来都是拖累和绊脚石。

    原来她此刻,站在这里,自以为满怀义气,为我所应为,自以为可以和人同生共死,不屑这人间富贵如纸,不曾想她才是那致人惨败的罪,没有救赎的余地。

    君珂闭上眼。

    半晌,一滴眼泪,颤颤落下来。

    却又最终没有落下,在眼角悠悠垂住,被冷风一吹,凝成一颗细细的冰珠。

    一直微笑从容的沈梦沉,眼神突然颤了颤。

    眼前的少女,在他面前,从来都不折不让,沉稳而勇毅,她遇强愈强,输人不输阵,以至于他从未见过她任何示弱的神情。

    然而此刻这滴眼泪,才让他恍然惊觉,原来她亦脆弱,如这世间普通少女。

    仿佛也似有一颗冰冷的眼泪,滴溜溜滑过心的门扉,其声琳琅,久久回荡。

    “啪。”君珂手中的剑,突然落到地上。

    那滴眼泪也因为震动,从长长的睫毛上滚落。

    晶光一闪,沈梦沉的心忽然之间也似一颤,一生里首次有这般感受,他自己都怔了怔,然而随即便冷下心来——不下猛药令她灰心,如何能让这坚执的女子放弃?

    而不放弃,便是死。

    对面的君珂,似乎突然万分疲惫,后背重重往墙上一靠,后脑碰在墙上,束发的金环掉落,啪地一声。

    她呆了呆,反应迟钝地伸手去捡,手指僵硬颤抖,金环入手,当地一声再次掉落。

    她霍然放手,就着蹲下的姿势跪坐在地,跪在冰冷泥地上,脸贴着地,失去束发金环的满头长发,流水般泻下来。

    她也不起身,身躯微微颤抖,从沈梦沉的角度,只看见她微颤的肩,似单薄的鹤,在冷风中不胜瑟瑟。

    泻了满地的长发,幽幽散着流水般的光泽,让人觉得脆弱而哀怜。

    她似乎在哭。

    却仍执拗地不肯发出声音,只有偶尔半声呜咽,在风中隐约飘散。

    沈梦沉挪了挪脚步,又停住。

    君珂始终没有起身,她的剑远远地抛在一边,她似突然心灰意冷,只想在这冰冷的大地之床上,暂时蜷缩,不受风雨击打。

    沈梦沉终于慢慢走过去。

    他在君珂面前蹲下身,试探地抚了抚她的长发,君珂没有动。

    沈梦沉抱着她的肩,将她揽起,君珂没有反抗,低垂的脸颊上泪痕殷然。

    “小珂儿……”沈梦沉把住她的肩膀,第一次没有在接触她的时候按住她的穴道,却也压住了她的肩,“没事……”

    君珂突然向后一仰!

    闪电抬膝!

    “铮!”

    膝下靴端,突然飞出一柄黑色短刀,被君珂那猛然一抬牵动之力带动,极短距离里风声凶猛,上飞直奔沈梦沉心口!

    “阴毒无耻者,诛!”

    一声厉喝,君珂霍然反身,不顾自己肩膀还在沈梦沉手下,长发霍然甩出凌厉的弧度,一个肘拳已经狠辣无伦地撞了出去!

    也向着沈梦沉心口!

    她此刻心中恨毒沈梦沉,下手再不容情,不指望一招毙敌,也要打得他重伤失去行动能力,无法再对纳兰述和尧羽卫使坏。

    极近距离内骤然发难,沈梦沉都似措手不及,百忙中只来得及退后一步。

    “砰。”

    “啪。”

    两声攻击都击在实处,君珂心中一喜,一喜之后心中突然一痛,稳定的内息刹那间疯狂窜动,上涌反激,她“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雪地上绽开艳色如新梅。

    君珂大惊,飞速后退,一眼看见沈梦沉衣衫破裂,胸口一线晶红诡异流动,而那本应给要害造成巨大伤害的黑色短刀,无声无息落在一边地上。

    而沈梦沉站在原地,盯着她,脸上神色似笑非笑,十分古怪。

    君珂二话不说,一个倒仰翻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她反应快捷,沈梦沉却也没追,他今日摒弃一切随从,原就是想给她,也给自己一个机会,然而……

    沈梦沉慢慢地,俯下腰来,宽大的衣袖,悠悠地垂在落血的地上。

    那是她的血。她伪装、欺诈、暗杀、逃脱,一切如他所料,却又令他微微疲倦而失望。

    “傻姑娘……”他轻轻笑了笑,“对我出手……你要真能对我出手,我会走近你?”

    “不过……”他直起腰,眼神里泛起淡淡萧索,“你果然从不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赌赢一次……”

    直起腰的那刻,他颤了颤,脸色一红,嘴一张。

    一口血,鲜艳地喷在地上,正覆盖了刚才君珂,喷落的那一层红。

    ==

    君珂迎着初雪之夜冰冷的风,奔驰在黑夜里。

    心口仍旧着火般的烫痛,有伤的痛,也有心的痛,沈梦沉的那番话,终究对她有了影响。

    然而她却不信他关于尧羽卫被困死地下的说法。

    尧羽卫没那么容易被困,戚真思和她说过,狡兔三窟,他们尧羽,怎么会连只兔子都不如?

    尧羽有自己暗道通信的办法,在不能确定一个暗道是否适合进入时,外头的人以锐器敲击青砖地面三次,下头的人听见,自会给予回音。

    她刚才伪装受刺激过度,发出了三声敲击声,底下毫无动静,这给了她信心——尧羽不在这里。

    所以她悍然出手,不顾一切逃离。

    但出手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后果,她自己也不清楚,估计还是和那次倒霉的轿子奇遇有关。

    遇上沈梦沉和他的轿子,从来就没好事,君珂发誓,这辈子看见沈梦沉的轿子,绝对远远避开。

    有些错,发生了,哭过了,悔恨了,下面要做的,不过补救而已。

    她狠狠地咬紧了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内心灼心苦痛压下。

    四面的风更凛冽,燕京现在外松内紧,像一个束住口子的血滴子,不允许他们逃出去,也不允许他们自如在利刃间穿行。

    君珂隐在黑暗里,思考着纳兰述和尧羽卫可能做的事,可能去的地方。

    还没理出个头绪,突然听见远远有叱喝打斗之声传来。

    君珂心中一喜,立即奔了过去。

    转过一条巷子,是一家堂皇府邸,四面却围了许多士兵,像是九城兵马司的兵丁。

    这些人包围了这座府邸,却并没有如临大敌的表情,只是沉默死守,府邸里隐隐有叫骂传来,这些人好像没听见。

    君珂一抬头,看见门楣匾额“公主府”。

    公主府?哪个公主府?

    顺风飘来的声音有点熟悉,君珂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向正仪的公主府。

    姜云泽被逼离京后,向正仪便搬离那座用来监视的宅子,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君珂却没来过她这里,此刻听声音才知道。

    一听是她的声音,君珂立即摇摇头准备走——向正仪对纳兰述的痴恋,全燕京皆知,她这种身份,皇帝必然要命人看住她,但也正是因为她的身份,所以谁也不会在这要命时候为难她,她不用管向正仪,她好得很,顶多发几场怒罢了。

    她转身便走。

    “让我出去!”

    “公主稍安勿躁,陛下有令……”

    “我要见陛下,我要问他为什么!”

    “公主!不要为难末将!末将领了死命令,今日就是死我九城兵马司全部兵马,也得请您留在府里!”

    “那你就死吧!”

    一声大喝震人心魄,君珂骇然转身,随即听见正门内一阵纷乱喧嚷,有人大叫:“哎哟妈呀!”有人大喊“拦住她拦住她!”有人惨呼有人狂奔,脚步声争执声纷乱声里,隐约还有沉重的脚步摩擦地面的嚓嚓声,那步声十分响亮整齐,不像一个人能发出的脚步,倒像巨人轰然而来踩响大地,眼看着迅速逼近正门,随即一阵耳力可闻的巨大风声里,“轰!”

    一声巨响,厚重的大门破裂,木片铜环轴承四处飞溅,一条人影弹丸般倒射出来,姿态像是活活被撞出来的,半空里狂喷鲜血,眼见是不活了。

    烟尘木片飞尽,大门内出现了一条巨大的东西,飞撞而出,仔细看才发现是一株合抱粗的圆木,一队如当初和君珂比武过的肥奴一般模样的女子,只穿汗褂,赤脚裸腿,合力抱着这沉重的圆木,蹬蹬蹬地从门内冲出来。

    圆木顶端,衣袂飞飞,神情凌厉的,正是向正仪。

    她竟然在自己府中,采用了大军攻城方式,用一队肥奴一根巨木,悍然撞开了自己的家门!

    君珂被她这种凶猛的方式也给惊得一呆,向正仪的原木已经冲进了九城兵马司的兵丁阵中,向正仪像一个真正威风凛凛的将军,指南打北,在圆木之端指挥肥女攻击开路,那队力大无穷的肥女,根本不需要什么招式,只管举着圆木横冲乱撞,谁也禁不得那东西当胸一撞,无数人喷血倒地,很快就给向正仪撞出了一条血路。

    “杀了那些女人!杀了——”有个指挥官反应过来,奋然大叫,刚叫到第二句,蓦然一颗石子,诡异地穿过混战的人群,射进他的嘴里,啪一声打掉了他全部的牙齿,那一声叫,顿时被止住。

    然而还是有人听见了,立即有人滚倒在地,展开地趟刀法,滚刀如雪花,唰唰就砍下了最后的肥奴的腿。

    肥奴惨呼倒地,原木一斜,向正仪在圆木顶端回首,厉声道:“到后面补充!”

    立即有肥奴向后退去,搭起原木尾端,然而她们行动迟缓,负重巨大,终究不免一个个被杀死,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扛不动原木,眼看着原木往下倾斜,站在原木顶端的向正仪,要么随着原木滑落包围圈,要么自己先跃落包围圈,没有别的选择。

    向正仪一咬牙,霍然跳下,那群士兵大喜,重重叠叠围上去,向正仪一落地却一个灵活转身,转入原木之下,一伸手,吐气开声,托住了原木。

    此时最后一个肥奴也被杀倒地,只剩下向正仪一人,原木轰然倒下的一刹,她脸上血光一现,手臂霍然一沉,原木发出一阵奇异的声响,随即竟在她手中停住。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得呆了一呆——向公主如此神力!

    但这一顶,她心中也一沉——她天生神力是顶住了木头,但却对木头的沉重性还是缺乏估计,原想着将原木挥起来撞翻人群,但此刻这个缩臂顶木的姿势,力道无法全部发出,而巨木沉重,每一刻都比上一刻更重,她再不弃,就真得被巨木压死。

    可她若弃木,就会立即陷入人群包围之中,而一旦被包围,她就算杀人都不能解决问题,他们会推上死士穿在她的刀枪上,阻住她的下一个动作。她不想让一堆男人不顾一切扑倒在地,然后五花大绑了抬回府去——她已经闯过一次府了,他们就是这样对她的。

    她宁可被原木压死,在自己府门之前。

    向正仪脸上青气一闪,决定再做一次生死之搏,她要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将这巨木投出去!

    她蓦然一声大喝,全身骨骼噼噼啪啪一阵大响,脸上血气和苍白交错一闪而过,原木霍然顶起!

    士兵惊呼,但更多的人涌上来。

    向正仪却已经绝望——她顶起了原木,却再掷不出去!

    而她,也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放下原木的机会,她会立刻,被自己用以制敌的原木压死。

    这号称燕京一根筋的少女,在拼死挣扎中也选择了这么一个一根筋的方式——要么顶起,要么压扁。

    少女脸上并没有什么畏惧绝望神色,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当年父亲死在她眼前,浑身流血,犹自告诉她,他不过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创功立业,没什么了不起。

    纳兰,我也在另一个世界等你。

    不过早一步而已。

    向正仪闭上眼,等待头顶轰然沉落。

    头顶确实有声音。

    却是风声掠过的声音。

    风声自包围圈内来,速度快得无法形容,隔这么远都能感觉到扑面的凉,向正仪霍然睁眼。

    她什么都没看见。

    只看见一抹黑影,自头顶蹿过,黑色大鸟般,落在了她身后。

    那人一落地,立即一个大翻身,一脚飞踢,狠狠踹在原木的尾端!

    “呼!”

    原木霍然而起,顶端向天,向正仪目光大亮,借势手臂一扬。

    原木腾飞而起,带着向正仪的身体,所向披靡撞飞迎面人群,在一片惨呼声中,脱出包围圈。

    百忙中向正仪回首,只来得及看见一双金光微闪的眼睛。

    君珂。

    燕京乃至整个大燕朝最强的女子,生平第一次联手,在公主府门前,推巨木,压人群,杀出斑斑血路。

    不过,杀出血路的是向正仪,她得君珂之助,脱出重围,君珂却因为落在巨木尾端,不得不陷进重围里。

    她和向正仪不同,前者身份重要,士兵不敢下杀手,对她,却没有这份客气,几乎是立刻,刀枪剑戟,狂雪般扑下来。

    君珂身影穿梭,长剑飞闪,点、弹、戳、压、挑、劈……青光漫越,剑气纵横,她出手并不狠毒,绝不伤人性命,却眼光奇准,专攻软肋和人体骨节要害,被她长剑碰着,哪怕只是剑柄一撞,也会立即丧失行动能力,几乎是立刻,她脚下已经倒了一堆人。

    可是人太多了。

    倒下一批还有一批,像蝗灾一般源源不绝涌过来,这样下去,她就算不被杀死,也会被活活累死。

    君珂在心底叹息。

    不甘心哪。

    可是有些事撞上了,绕不过去,就这么傻。

    四面人群重重叠叠,多到让人看了就想吐血,君珂飞身而起,一脚踢飞一个士兵,力竭之下身子一沉。

    底下,无数刀剑汇聚成杀气的海洋。

    “嚯!”

    风声一响腰上一紧,远处有人一声大喝:“起!”

    君珂的身子立即被拽了出去,风筝般飞越人群,落在五丈外的地上,刚落地就有人抓住她的衣袖,飞快地道:“走!”

    不远处树上栓着几匹马,是九城兵马司指挥官骑来的,两人拔剑砍断缰绳,一人一匹,狂冲而出,等到后面的人徒步追来,她们早已去得远了。

    向正仪还想往小巷走,君珂拦住她,道:“别!”

    随即她掠到路边一个小巷,她记得很多乞丐晚上都躲在巷子里端避寒,果然巷子里有人,她抓住一个小乞丐,带出巷子,塞给他一锭银子,道:“烦你扮我的儿子!”

    那小乞丐傻在那里,君珂将银子在他面前一晃,他立即扑过去抱住。

    君珂抓了把雪给他擦擦脸,洗去污垢,脱下自己的披风裹住他破衣烂衫,将一匹马栓在路边,跳上了向正仪的马。

    向正仪愕然看着她,不明所以,这姑娘有蛮力有勇气,却没什么机变,君珂笑了笑,想起自己还戴了面具,赶紧道:“我是君珂。”

    “君珂!”向正仪眼睛一亮,扑上来抓住她,“你来了!纳兰述呢?有没有和你一起?他在哪?安全吗?还好吗?受伤了吗?”问到最后一句,声音满是紧张。

    “我也在找他。”君珂一句话就回答了她一大堆疑问,拍拍她的肩,“放心,他不会有事。”

    说是这么说,她自己都茫然——朝廷对纳兰述势在必得,又有个万事尽在掌握中的沈梦沉,看今晚兵丁出没的规模,掌管京畿防卫的崇仁宫,必然也在其中主控大局,这种情形下,自投罗网的纳兰,要如何离开已经关死城门的燕京?

    除非在燕京搞事,但是燕京早在前些日子就调集了九蒙旗营进城守卫,甚至还抽调了一部分江南郡的士兵,把所有要害部门守得死死,每隔一个时辰飞马互传消息,一方但有异动,立即就有大军前来支援,凭他们在京全部力量加起来几百人,想要接近,倒不如说是正好撞上去送死。

    就算钻了空子,在燕京搞了事,冲出城门,城外还是有军队守候,到时候城门一关,腹背是敌,更是死路。

    君珂一向是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走一步看一步,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她本来想偷偷摸摸避开兵丁行走,但此刻心中突然冒出个大胆想法——避开兵丁是安全些,但是如果能靠近这些相互守望、随时互通消息的兵丁,是不是得到纳兰述和尧羽卫的消息的可能性更大些?胜于她毫无目标,在偌大的燕京乱找。

    她上下看向正仪,又看看自己,向正仪习惯性男装不用说了,她自己今天为了便利,也是一袭短打,这样的两个人,就算收敛会武气息,也不容易取信于人,不由叹口气,喃喃道:“有女装就好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谁知向正仪立即接道:“我有啊。”随即她取下背在背后的包袱,取出一套女子衫裙,居然是粉色烟锦衬同色薄纱的,式样颜色质料,都极度的女性柔美。

    君珂纵然心情低落,也忍不住想笑——这位公主,还真记得当初擂台上的话啊。

    “真好看,你快穿上吧。”君珂抱着那小乞丐,“燕京还没有宵禁,估计有人故意想让我们出来好诱捕,所以更不能走小巷,我们扮演一对孩子急病夜半去求医的夫妻,光明正大在街上走,反而好些。”

    向正仪眼睛一亮,低头恋恋不舍地抚摸了一下衣服,却将衣服递了过来。

    “你比我适合这个。”她有点忸怩地道,“我……我不习惯。”

    君珂看着她的眼神——这衣服她在决心逃离的时候都不忘记,可见内心珍视,然而就因为不习惯或者一些别的原因,她始终不敢穿。

    这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她找到理由说服自己,穿上这样衣裙的时候。她却又想放弃。

    这近乡情怯的心情。

    这男儿般刚朗女子,内心深处最细腻最不为人知的温柔。

    “公主你不觉得你比我适合这裙子吗?”君珂按在她手背,柔声道,“我没你白,不太适合粉色呢。”

    “真的吗?”向正仪立刻兴致勃勃抬起头。

    君珂用微笑鼓励,向正仪犹豫半晌,终于穿上那衣裙,将男子衣服收起。

    她换了衣服后,不住摸摸衣角,摸摸袖子,一身不自在,眼神却兴奋期待。

    君珂转开眼光——她的期待,是希望能穿着这身衣服,遇见纳兰述吧?

    想到纳兰述,心中便是一痛,她咬咬嘴唇,问向正仪,“我要去京西七里巷,公主要去哪里?”

    君珂想过了,纳兰一定还没离开燕京,否则燕京不会像现在这样气氛紧张,她一时找不到纳兰述,没头苍蝇一样在燕京乱转也不是事儿,不如去找柳杏林,看他安全出城了没有,另外也需要在医馆里取些东西。

    “我要出城。”向正仪决然道,“我去寻我的叔叔伯伯,我要带大军保护纳兰。”

    君珂叹一口气——这姑娘有时想法真是过于简单。

    “公主,你的叔叔伯伯虽然都手握重兵,但是他们也是朝廷的臣子,没有道理去反对朝廷。如果是为你的事,也许他们还有可能给朝廷施压,但是……”

    她没有说下去,向正仪也懂了,她脸色白了白,咬牙道,“爹爹昔年的贴身奋勇营,这些年打散了在各军中,他们誓死效忠我,只要我说我在燕京被欺负了,他们就会跟我走。”

    君珂又叹口气——在逃亡时期,想将向帅故意被打散的旧部,从各军中再次聚拢,比上一个想法的可行度还低。

    但此刻她也明白这少女的决心,她是不会放弃的,但有万分之一可能,她都会拿命去拼。

    正在想是想办法先送她出城门,还是找到纳兰述和尧羽卫汇合后再一起出城,蓦然前方一声低喝:“什么人!”

    是骁骑营查夜巡逻的士兵,此刻还没到宵禁时辰,大街上还有人行色匆匆赶着回家,但都遭到盘问。

    “军爷……”君珂哑着嗓子,举了举手中小乞丐,“孩子突然重病,我和内子急得不行,送他去找大夫瞧病。”

    小乞丐配合地在她手中做奄奄一息状。

    一个骁骑营士兵走了过来,此时君珂戴着面具,纳兰君让的面具极为高级,薄如蝉翼,神情也不僵木,还能看出表情变化,她抬头,毫不避让地迎着对方目光,满眼焦灼之色。

    向正仪不会作假,只好低着头,倒也符合一个不常出家门的妇人该有的情状。

    她贵为公主,这些低等士兵看过她的可能性很低,就算有遇见的场合,也是她高高台上,这些人台下守卫,哪里敢抬头看她?何况现在向正仪一身女装,竟然连气质都似变了,就算熟悉的人看见她,只怕第一眼也认不出。

    那骁骑营士兵看了看这对“夫妻”,倒也没什么可疑,年纪相仿,形貌般配,摸摸“孩子”的脸,刚擦过雪冰冷彻骨,确实也像有病。

    “户籍?”他伸出手。

    君珂早已有备,掏出一个燕京百姓户簿递过去——自从萝卜刻章被发明后,尧羽卫人手几本各地户籍,及可用的各种证明文书,小陆因此被任命为尧羽卫第一假证贩子。

    向正仪当然不能拿出自己的,君珂也有说法,“内子很少出门,不知要随身带户簿,而且心急孩子病情也忘记了,望军爷通融。”说完塞过去一锭银子。

    那士兵瞟她一眼,抖抖袖子,君珂赔笑将银子塞进他袖子里。

    “去吧。”那士兵懒洋洋走了过去,对同伴打了个“没事”的手势。

    两人松口气,继续前行,一路上遇见几拨岗哨,都用这种方式混了过去。君珂猜得不错,无论是九城兵马司还是骁骑营,都对小巷出没的人群特别加紧盘查,连乞丐都一个个拉出来看过。

    快要到七里巷的时候,两人却遇上了麻烦,这次盘查的是一个骁骑营军官,有职务的人胆子往往都大些,这个酒糟鼻子的军官又特别好色,一眼看中了“粉颈低垂,温婉闺秀”的向正仪,竟然伸手就去抬她的下巴,笑道:“小娘子好相貌,大爷我瞧瞧!”

    君珂暗叫——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