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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芙蓉鲜蔬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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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兰述对着长空呼喊君珂的那一刻,君珂也在呼喊。( )

    然而纳兰述的声音震碎浮云,她的声音却埋于土壤。

    马车压来的那一刻,她倒肘拿剑柄抵住山石,却抵在空处,身后的山石,竟然嗤啦一下,破了!

    “山石”破的那一刻,震惊的君珂,失去了最后的反应时机,轰隆隆马车压下,她眼一闭,心里大叫一声——想不到今日,死在这里!

    眼睛闭上之前,忽然看见撞来的马车厢被打开,黑暗里,一只雪白的手,伸了出来。

    那手一伸便拎住了她的衣襟,随即向下一掷!

    君珂大惊——地下是土地,你想掼死我?

    然而脚却没有落在实地,隐约听见轰隆一声,底下似乎什么被打开,她砰一声掉了下去。

    君珂感觉身下像是粗硬冰冷的铁条,被咯得屁股剧痛,刚要爬起,砰一声上头又砸了一个人下来,直直砸在她身上,把君珂撞得险些闭过气去。

    更要命的是,那人落下时不看地方,正撞在她最近蓬勃发育的胸上,她老人家发育迟缓,近期才蒸包子,正在发面的重要阶段,偏偏时常要动刀舞枪,前面太喧腾了不利于美观也不利于动作,为了行动方便,也为了减少震动带来的疼痛,她已经用束胸带子将胸部扎了扎,但也经不起这等恶毒的摧残啊。

    剧痛让君珂眉毛倒竖,毫不客气就把那家伙恶狠狠推开,撞在什么边缘上铿地一响。

    君珂也不理会,一骨碌爬起身,身周是个笼子,四面是个狭窄的空间,黑暗而充满泥土味,笼子一侧躺着纳兰君让,刚才被她推出去的大概就是她,还有一个男子,背对着自己,正仰头看着上面。

    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于君珂的眼睛来说什么都不是问题,她一眼看住了那背对她的锦袍男子,二话不说便抬起手来。

    不用犹豫,此人定然是敌非友,先擒下他获得自由再说!

    手刚抬,忽然听见上头呼喊,凄厉至动人心魄,传入耳中令人浑身都一凉。

    君珂一怔,眉毛一竖,眼神惊恐。

    不好!纳兰述!

    刚才那一下一看就是有死无生,从纳兰述和尧羽卫的角度,也看不见这地下玄机,这万一出什么生生死死的误会,事情就闹大了。

    君珂顿时急出一身汗,纳兰述好容易拔出深渊,若因为自己再有什么,这叫她情何以堪。

    但此时她不敢大叫,一叫偷袭就无法成功,君珂还是打算先迅速擒下那人,脱困再说。

    她的手,无声无息,拍向对方后颈。

    对方似乎浑然不觉。

    君珂的手指眼看就要触及他后颈肌肤,心中刚刚一喜。

    对方忽然折了折。

    当真是折了折,整个人下半身还留在原地,上半身却生生移到了左侧,这种诡奇则不可思议的动作,令君珂一惊,手上却没乱,应变迅捷地五指反撩,竟然一瞬间变招,反撩对方双眼。

    那人笑了笑,似乎有赞赏之意,身影鬼魅般一闪,身周骤然起了一层淡淡烟雾,君珂怕有毒急忙闭气,闭气时速度自然要慢点,只听砰的一声低响,什么东西飞了起来,正迎向自己手指。

    雾气一现就散,现出一个人的咽喉,那人身体却是平躺着的,君珂心中一紧——这肯定不是她刚才出手对付的人,没人会躺在半空给敌人送上咽喉!

    那就必然是纳兰君让!

    君珂霍然收手,心知偷袭失败,毫不犹豫张嘴就要大叫,嘴刚张开,蓦然一样东西塞了进来。

    柔软,微带香气,很大,君珂的嘴,顿时给撑成鹅蛋。

    君珂霍然后退,抬手就去挖嘴里东西,对方武功诡异,地方又狭窄,偷袭难以奏功,不如尽量避开这个人,然后想办法获得自由。

    她退后,那神出鬼没的人也没动静,她退出一步,就撞上了坚硬的铁栅,这里竟然狭窄得连三步距离都没有,背部撞上铁栅栏的那一刻,君珂刚刚要把嘴里的东西挖出来,霍然身后咻咻两声,似乎什么东西飞快射出,隐约面前银光一闪,随即身子一紧,便再也动不了。

    君珂一低头,才看见竟然是两道细细锁链,交叉锁住了自己。

    怎么这么流年不利,到哪都遇见陷阱!

    君珂吸一口气,并不恼怒或发作——危境之下,冷静才有自救的机会,这是戚真思纳兰述的教导,也是她穿越以来的最大活命心得,愤怒有什么用?能让自己唰一下变身奥特曼吗?

    她轻轻挪动身体,让自己腰间软件的吞口顶上栅栏边缘,那里还藏着一个小玩意,一个精钢的咬合夹,她当初改装追逐纳兰述,不敢带着自己那堆现代武器,就选了最不起眼的这个夹子,有备无患。此时借助着腰力,让夹子一点点靠上锁链,想用夹子勾住锁链,再发力扯断。

    她一边用力“呜呜”,大声挣扎,以掩盖自己的移动摩擦的声音,一边感觉到剑柄已经将夹子慢慢推了过去,一点点靠近锁链……快了……快了……咔!

    一声低响令她心中大喜,扣住了!

    君珂的挣扎声蓦然停止,猛一吸气,身子向侧边狠狠一扯!

    一声脆响,腰部剧痛,这种全力拉扯,君珂的腰几乎立即就给锁链磨破,与此同时君珂觉得腰部一松,锁链好像真的被扯开,顿时欢喜地要蹿起。

    “砰。”

    她蹿起一尺的身子,撞上了头顶的铁栏,随即身子一沉,竟然又被拉下。

    这一下撞得眼冒金星,头顶估计瞬间就是一个大包,君珂顾不得疼痛,低头一看,心中顿时一凉。

    那见鬼的锁链还在,居然是有伸缩性的!

    黑暗中有亮光一闪,仔细看是一个人的眼睛,眼神讥诮,似乎在笑她的徒劳挣扎,君珂怒从心起,很想骂人,随即便觉得嘴里的东西太大,撑得难受,她狠狠一咬——咬碎你!

    咯嘣一声,君珂喉间发出“唔”地一声,眼底闪出泪花——里面什么玩意这么硬,险些咯碎了我的牙齿!

    身边有人轻笑一声,笑声温润平和,君珂却立即汗毛倒竖。

    这笑声听起来实在陌生,而且很特别,笑的人似乎平静温和,但给人根本感觉不到笑意,那么好听的声音,笑起来却令人觉得空,觉得冷,觉得天涯之远,觉得空寂漠然。

    很难想像一个人的笑声便让人有这许多感触。

    很难想象那么温润和气的笑声,听来却令人发冷。

    君珂直觉这是个劲敌,而且是没有见过的劲敌,印象中似乎从没听见过这样特别的笑声。

    笑声未毕,有人轻轻在她耳边说话了。

    一个字。

    “起。”

    声音刚落,君珂便觉得所处的空间移动,似乎有轮子一般,先是往前移动了一小截,再往上升,只升了一点距离,便看见头顶星光天色。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个铁笼,笼子不大,也就能容纳两三人,此时这笼子正被人缓缓吊起,上头那批负责吊起笼子的人,个个身材矮小如侏儒,手臂上却青筋纠结,显见膂力非凡。

    她的注意力盯在上头那些人,在盘算这些人的人数,战力,位置,身侧的人有趣地盯着她,觉得这姑娘果然和传说中一样,有点特别。

    身处囚笼,自身受制,旁边就有大敌,她竟然一眼都没看敌人,只顾观察那些手下。

    君珂自然有她的道理——我看你做什么?你很明显武功比我高,你敢于呆在我身侧就说明能控制得住我,我在你身上下功夫必然没用,那我干嘛还要浪费精力欣赏你?

    看着这些奇异的侏儒,她眼神一闪,又看了看四周地形,觉得十分熟悉,望望天上星宿位置和四面地形,顿时恍然。

    这不还在刚才那座矮山中吗?不远处就是龙牙谷,喊杀声比刚才更烈了。

    但是,是怎么进入这山中的?明明马车撞上的是山壁,又是怎么转入地下再到了地面的?

    此时笼子已经吊到地面,身侧的人,悠悠然跨了出去。

    君珂眼神一缩。

    没人开笼子,自己跨出去?

    铁栏间距不小也不大,君珂如果在没发育的状态下,大概可以侧身挤过去,但要想这么闲庭信步,好像面前没有栅栏一样迈出去,她可做不到。

    她觉得就算纳兰述沈梦沉纳兰君让,想出这笼子都不可能这么自如,这分明是一种奇异武功。

    那人跨出笼子的姿态优雅闲适,一个背影也让人觉得风神出尘,他似乎在慢慢揉着一个巨大的灰色布袋,发出一阵唰拉唰拉的声音。

    君珂觉得那灰色布袋眼熟,那质地也不像是布,上面有些灰的黑的线条,甚至还有绿色的东西簌簌掉落,仔细一看是青苔。

    看见这些青苔,君珂恍然大悟。

    这灰色大“布袋”,不就是刚才那块她险些撞上的灰色“巨石”?

    难怪她当时觉得那巨石看起来突兀而不自然,只是被夜色遮掩,又有距离,便没有在意,原来整个就是假的!

    大燕军中,有人和这人勾结!

    龙牙谷口,不仅是燕军对尧羽设陷的地方,也是有心人对大燕皇太孙设陷之处。

    这人想必早早潜入马车之中,但是无法在尧羽环视之下带走纳兰君让,便由燕军中的奸细,趁对付尧羽之际,趁乱射断马车套绳,马车按照计算好的方位狂冲而下,直撞山体,而在山体之下,早已挖好一个地洞和一截短短的地道,地洞里放好了这个特制铁笼,马车撞过来的时候,马车里的人带着纳兰君让跳入铁笼,铁笼立即关闭,然后铁笼在短地道里前行,进入这座矮山底下,再选择山中较矮的地势,打通垂直的地道,由这群矮小的大力士,将笼子吊上去。

    此时燕军或尧羽,只会以为纳兰君让给撞死,就算去马车中查看发现人去车空,也会十分纳闷——眼看着马车撞入巍巍山壁,中间绝没有任何缓冲,人到哪里去了?上天入地不成?

    谁能想到,当真“入地”“上天”?

    而那灰色“巨石”,就是对方为了安全,制造的一层缓冲带,马车狂冲的冲势毕竟太大,纵出马车跃下地洞却绝不能太早,否则便会被人看见,这需要极强的武功和时机把握,对方毕竟还带了个行动不方便的纳兰君让,怕万一出了什么岔子真的来不及跳下去,有这层柔软的“巨石屏障”,也是个缓冲,最起码不会被撞死。

    君珂立即明白难怪她当时倒转剑柄想要顶住“巨石”,为什么一戳就破完全没有着力处。

    更明白她就是个倒霉摧的!

    对方很明显在这守株待兔已经有一阵子,光这“巨石”的制作,就十分精细,连青苔灰尘都做了,分明对纳兰君让势在必得,只不过没想到她突然英雄地冲出来,试图螳臂挡车,无奈之下,只好顺手也掳了她。

    这些念头在君珂心中一闪便过,来龙去脉已经理清楚,此时也不由佩服对方厉害,竟然在燕军和尧羽两方目光注视下,掳走了尧羽的人质,大燕的太孙,胆量心机,奇思妙想,思维缜密,都已登峰造极。

    尤其这见鬼的假石头,真是神来之笔!

    “笼子拆毁,地道堵死,所有东西全部焚毁,不得冒出烟火。”那人在仰头看星,慢慢吩咐。

    几个侏儒大力士手臂一拉,笼子无声无息散开,但君珂身上锁链居然没散,可见设计极为精巧。

    君珂看着前方地面,纳兰君让躺在那里,他似乎也被制住,背对她一动不动。

    “主上,这个女人……”一条黑影闪了过来,看见君珂,一怔。

    那一直背对君珂的锦袍男子,似乎思索了一下,随即才道:“杀了,扔进地道。”

    他下达杀人命令的语气,云淡风轻,好像在说采朵花或者上道菜,充满居高临下的漠然,偏偏语气还温和安宁。

    让人感觉不可抗拒而又天经地义。

    君珂从来没见识过这么将霸道和温润和谐结合在一起的人,态度慈和地充满对生命的无谓。她遇见的人当中,沈梦沉对生命的态度和他近似,但两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沈梦沉的漠然,带着不可控制的阴毒和恨意,让人感到他内心嗜血和发泄的欢喜,根源来自于过往黑暗的压迫。这人却是真正的淡定,没有恨,没有在意,没有欢喜,有的,只是久居高位,掌握一切,从而视众生如蝼蚁的清浅。

    两个侏儒走了过来,眼神也是漠然空白的。杀条人命,和杀只猪羊没有区别。

    君珂眼神冷冷,注视着那两人,没有畏惧,也没有露出哀怜求饶神情。

    那锦袍人在黑暗中半回首,似乎对她的安静突然有了几分诧异,静静看过来。

    君珂却没有空注意他,她的精气神,全部集中在这两个索命无常身上。

    那两人一边走,一边抽出了袖子里的刀。

    薄刃,细长,血槽里微微暗黑,可见刀下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当先一人,刀光一闪,便到了君珂头顶!

    君珂蓦然抬腿后踢!

    她双腿自由,却并没有抬腿前踢敌人,竟然向后踢起,这种怪异举动,令一直防备她出腿,已经拔刀在她腿抬起方向等候的另一个侏儒,一怔。

    一怔间,君珂有力反弹的腿,已经点在了自己的后腰。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君珂腰间突然飞出一道灿亮的光,如惊虹碧水,蛟龙盘游,嚓地绕君珂腰部一闪,君珂团团一转,大力一甩,那光芒瞬间大亮,发出刺破空气的铮鸣之声,宛如极天之巅冷电一抹,倏地向前方一窜。

    “扑哧。”

    血箭飞射,君珂一个倒翻避开,黑发在空中匹练般一甩,甩过另一个侏儒的脸,那侏儒只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痛,还以为是什么暗器迎面击打,骇然捂脸后退,但他退得哪有君珂的出手快,砰一声君珂的脚已经踢在了他的胸膛,将他踢得向后飞撞,噼里啪啦撞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铁条和布袋,再砰地一声从地面上消失。

    君珂一脚,便将他踢进了原本准备拿来葬她的地道里。

    而另一个持刀侏儒,早已踉跄退后,胸前血涌如泉,君珂瞥了一眼,微微放心,这人剑伤只距心脏三公分,很重,但应该不致死。

    她穿越至今,并没有亲手杀人,也不想亲手杀人,她不认为有什么必须剥夺人命的必要,令对方丧失战力不就行了?今天是因为双手被缚,无法控制角度,才令对方如此重伤。

    当然,君珂也不会迂腐到对方要杀她,她还不能下杀手自保,但能不伤人命,自然最好。

    她这里刚松一口气,那里两个侏儒已经面色大变,受剑伤的那个侏儒霍然转身,对着那锦袍男子磕了一个头,随即站起身来,手抓住胸前剑柄,狠狠往里一按。

    鲜血再次喷溅,直入要害,这回却是淡红色,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

    君珂给洒了一脸血,震惊到无以复加——这是在干什么?能活命为什么还要自杀?

    她的震惊还没完,那个被她踢到地道里的倒霉蛋,此刻爬了出来,竟然也是二话不说,对那锦衣人磕三个响头,然后拔刀自杀。

    两人都死得平静决然,似乎天经地义。

    四面侏儒漠然站立,似乎也不以为奇。

    那锦衣人连叹息也没有,就挥了挥手,立即有人上来,取出一个小瓶,洒出点液体倒在尸首上,尸首慢慢痉挛起来,冒出一股奇臭的味道,随即衣服慢慢塌陷下去。

    君珂的眼睛已经睁得比嘴大——这这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化尸散?

    小说中看这种东西没有感觉,然而此刻亲眼得见,黑夜里冷风中,一群侏儒漠然相守,两具尸体缓缓扭曲痉挛,在衣物之下静静消融,眼看着裤管空了……腰垮了……屁股平了……手消失了……真是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这人的心地。

    驭使手下,让人卖命,一着失手,竟连尸首都不留!

    而那些侏儒们,自始至终平静如初,一看就知道已经习惯了这种处置方式,毫无怨尤。

    君珂的心沉了下去。

    这人可不是沈梦沉,拿别人命来威胁她钳制她,这人根本没打算做给她看,她什么反应他也不关心,这就是个拿人命当空气的变态。

    智慧出众,武功高强,心思缜密,还极度心狠驭人如唤兽,在这样的人手下,哪里还有逃脱的希望?

    “你是不是奇怪他们为什么要自杀?”锦袍人突然转头,饶有兴趣地看了君珂一眼。

    这一转头,君珂心中又是一震。

    眼前人乍一看容貌平平,然而一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挑,挑出尊贵而温和的角度,瞳仁晶莹温润,比常人要更大更黑,眼神流转间泊泊如流水、如月华、如长空飞雪,如三月春光。

    很奇异的眼神,说不清热或冷,媚或淡,清冷或温柔。

    除了一双眼睛夺人心魄外,这人的气质也十分超卓,优雅翩然,丰神如玉,但又始终有种迷离虚幻感,仿佛一缕烟雾,抓摸不定。

    君珂想着,这样绝俗的人物,放在哪里都招人眼目,为什么以前没见过或听说过?难道……

    有人过来取掉君珂塞嘴的东西,却将一柄刀搁在了她的咽喉,君珂一瞥刚才那险些撑死自己的塞口物,发现好像是纳兰君让的腰囊,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肯定不是干花或香料,硬得咯死人。再瞥瞥那刀,心知放声呼救那是做梦,只好悻悻地答,“有什么奇怪的?你军法治府,没完成你的任务就是死,与其被你折腾死不如自己痛快死,当然要愤而自杀。”

    那人看着她,笑了笑,这一笑君珂才发觉他戴了面具,笑容有点僵木,也不知道面具底下藏着怎样的脸。

    “两年前我也问过另一个人这个问题。”他笑,眼光落在君珂腰部,眼神微微一闪,“她的回答,倒和你有异曲同工之妙。”

    “哦?”君珂懒洋洋的,不是太有兴趣地敷衍了一声。

    四面的侏儒却露出点惊异神色——主上很不喜欢说话,有时候几天不说一个字,能让他破例说这么多,除了那个贪吃姑娘,眼前这个,是第二位。

    “她说,应该是这些人被我虐待过分,吃不饱长不大,实在不愿意跟着我这样的主子,于是愤而自杀。”

    君珂心情糟糕,也忍不住扑哧一笑,觉得那姑娘也是妙人,可惜无缘结识。那男子悠悠道:“你们……很像。”

    他的眼光再次落在君珂腰上,刚才君珂腰间软剑射出,割破腰带,藏着的精钢咬合夹也露了出来,那男子眼神一掠而过,微微露出点异色。

    君珂一直盯着他的动作,戒备着这人是否会亲自下杀手,此时看他两次注意自己的咬合夹,也没太在意,毕竟这东西只要有点眼力,都能看出特别来,她有点担忧地看看纳兰君让,他始终纹丝不动,是怎么了?

    “不用担心太孙殿下。”那男子淡淡道,“他活的可能性比你大很多。”

    “我活的可能性也不小。”君珂对他咧嘴一笑,“要不然你何必和我说这么多?”

    那男子又笑了笑,笑得四面侏儒又露出惊恐神色赶紧低头——主上今天很奇怪!为什么突然饶过这女子?杀人灭口才符合他的习惯。

    “走吧。”男子衣袖一拂,点了君珂哑穴,淡淡吩咐一声,转身先下山,看也没看四周环境,闲庭信步,姿态自然,好像这里不是两军正在交战的大燕国土,而是他家后花园。

    这声一出,侏儒们立即快步上来,分工将纳兰君让和君珂抬起,飞奔下山而去,君珂给这些人抬着,浑身不得劲,然而身下平稳,这些侏儒呼吸悠长健步如飞,不禁也是暗暗骇然——这样的护卫,就算不如尧羽卫,无论放在哪一家也是一流精锐,没可能她没听说过,但很明显,这侏儒护卫,确实不是大燕任何一家豪门所属。

    一行人从山间一条隐秘小道下去,那道路简直不算路,那些侏儒在前开路,扎得满头满身荆棘,衣服都被划成碎条,不时有人失足跌倒,滚下山坡,但无论受伤还是落坡,自始自终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君珂暗自惊心,到了山下,一个山坳里出来一群人,赶着几辆大车,背着大包,都是江湖卖艺的装扮,侏儒们到了这群人当中,各自换上花花绿绿的孩童衣服,戴上面具,冷肃僵硬的脸色一变,人人神情活泼,活脱脱一群孩童。

    一辆马车打开着,里面都是些五彩戏服,铜锣彩旗,绳索花鼓,竹制小车,果然是走江湖卖艺装备。

    这个杀手团,竟然是扮成一群艺人,也是,有这一群武功不凡的侏儒在,扮这个最合适不过,一个戏班里有十几个小孩子,任谁也会失去戒心。

    君珂眼看着那锦衣男子上了第三辆车,车帘一掀,隐约有人探出头来,半边发髻显示是少女,但没看见脸。

    君珂也没在意,她此时被侏儒扛进了第二辆车,纳兰君让也在里面,君珂暗暗欢喜,好歹没把自己两人分开,逃出去就更方便。

    车内没有留人看守,车帘垂下,一缕淡淡的烟气散开,君珂垂着眼,半晌脸上渐渐露出茫然神色,晃了晃睡倒在纳兰君让身侧。

    车帘掀开一条缝,露出侏儒森冷如蛇的眼睛,冷冷瞥了瞥君珂和纳兰君让,随即放心地放下帘子。

    “让花大娘来给这两个人打扮一下。”

    “是。”

    有人进入了第二辆车,给被迷昏了的两人改扮,其余人各自准备上路,马车夫扬鞭一声脆响,马车辘辘驶动。

    “哎呀干嘛!”第三辆马车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车内一个黄衣少女,抱起一个硕大的冒着热气的黄铜锅,哭丧着脸,嘟嚷道,“开车不能慢点启动?不晓得省油啊?这么狠劲一晃,我的调料啊,我的钻研好久搜遍天下得来的就这么点调料啊,给这么一晃,撒没了一半!”

    这姑娘一张小圆脸,不算美丽,却生得雪白粉嫩,绵柔团团,标准的甜美可人娃娃脸,一脸老实相,看起来诚恳可亲是个人就不会怀疑这样的姑娘绝对纯洁如白纸。

    她说话声音也绵软柔糯,一字字沁人的甜,哪怕就在生气骂人,也给人感觉像在发嗲撒娇。

    她对面坐着锦衣男子,闻言一笑道:“哦?今天又是什么古怪东西?大厨神阁下?”

    “什么东西不东西,不要侮辱我的美食。”那少女很没杀伤力地白他一眼,放下铜锅,随手取出一个指甲剪剪指甲,叹口气道,“芙蓉鲜蔬汤啊,全世界吃腻了的垃圾快餐啊,姑娘我那辈子没吃着,这辈子无论如何也要研究出来!”

    “芙蓉鲜蔬汤?这种天气有荷花?”那男子眼光在那精钢指甲剪上落了落,随即掠开,仰头想了想,“你需要么?需要我就想法子给你弄来。”

    此时隆冬,别说夏天的荷花,便是普通的花朵也很难见,这人说这句话,却像这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一般。

    “是的是的。”少女埋头嗅汤,挥挥手,“这芙蓉鲜蔬汤非同凡响,需要包括冰心雪莲在内的十八种珍贵主料和二十八种更珍贵辅料,以宝石炭地心火,精工熬制十八天,望去金黄翠绿,深红洁白,色泽诱人,如芙蓉朵朵迤逦水中,成品更是香气浓郁,口感润滑,臻品绝味,一冲就得……哦不,是一尝就昏,现在主料还差十七种,辅料还差二十七种,其余的,得速速帮我找来。”

    “哦?”那男子眼底泛出微微笑意,眸色深了一些,“你现有的一种主料和辅料,是什么?”

    “主料是鸡蛋,辅料是开水。”少女认认真真地道,“你笑啥,你懂啥叫顶级食材?这是极品珍珠一年鸡在冬至那天下的第一个蛋,一年只得这一枚;水更是玉泉山碧溯溪的水,天下最轻,有这两样,才有了芙蓉鲜蔬汤的完美基础……啊,亲!”她双手捧心,眼眸朦胧,“我需要雪莲,我需要完美的食材,快去给我找来吧,小甜甜。”

    锦衣男子微笑看着她,手指随意地敲在几面上,神态漫不经心,“冰心雪莲和焚心草相合,可以解你身上的禁制,请问你上个月偷偷买到的那株焚心草,现在还好吗?”

    “……”

    半晌黄衣少女一把拎起锦衣男子领口,恶狠狠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在本国内欺负我也就罢了,现在跑出来做坏事也要拖着我。你说,你带这么多人这么隐秘地跑到这里,抓的是不是大燕的王公贵族?你疯了,你自己找死,别拉着我,你还给我下了禁制,这要被大燕抓着了我怎么办?嗯?”

    “抓着了你你就给他们做芙蓉鲜蔬汤。”男子被她抓着领口,若无其事,“或者我可以考虑,万一被俘,我就把你献出去,不知道你那炙烤牛肉拿出来,能不能换我一条活命?”

    “大神你太瞧得起我了。”少女立刻微笑,放手,温柔地替他抚平领口褶皱,“我顶多会做一道炙烤人肉,还得是特定部位。”

    她眼神不怀好意地在男子某个部位瞄了瞄,一脸的老实纯洁。

    “大燕王公更喜欢女人的特定部位。”男子微笑,也瞄了瞄她某个还不算蓬勃的部位。

    “亲,你除了整天和我斗嘴,还有正经事干么?我跟你出来时谈的条件,你忘记了?”

    “哦,那件事啊。”男子挑挑眉,眼神里掠过一丝异色,“我们是来掳人的,不是来邦交的,这么偷偷摸摸,又是这么大一个国家,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唉……”黄衣少女叹了口气,似也赞同他的话,颓然向后一倒,四仰八叉地摊开,表情茫然地伸开手,“我受了沉重的打击,现在五内如焚腹中雷鸣,剧毒发作迫在眉睫,亲,救救我!给只鸡腿!”

    她闭上眼睛一脸沉痛,“一年生雄性珍珠鸡左边那只腿请油炸并撒精盐谢谢。”

    “回国后一天供应你十只左腿。”男子靠近来,“现在你可以尝试吃我的手指。”

    少女一睁眼,那张可恶的脸已经逼到面前,她露出甜蜜的微笑,眼神迷茫地道:“你真帅……”

    “嗯?”眸色加深。

    “真让我无法抗拒,醇美诱惑,提拉米苏的风情……”

    “哦?”长发垂落,身子依得更近。

    “再靠近点,让我体验你的浓香……”气喘吁吁。

    “好……”

    “强奸啦——唔……”石破天惊的尖叫,被堵在一双蓄谋已久等待的唇中。

    “嗯……”

    一车香暖,寒冬春色悄然迤逦。

    ==

    异国车队一车香暖,山头后两军交战却血色殷然。

    战事已毕,留下上万尸首,追来的燕军仓皇远避,纳兰述立在龙牙谷口,满身血迹,眼神深邃而冷漠。

    头顶苍鹰哑哑盘旋,垂涎底下的大餐,却慑于他独立森然的杀气,连飞下都不敢。

    “主子。”晏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纳兰述没有回头,淡淡道:“现在,我可以去看了吧?”

    他的声音里浅浅疲倦,四面尧羽卫垂下头。

    “你看,也看不着了。”晏希的回答令纳兰述霍然转身,一把便掐住了他的肩膀,“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看不着?难道她……难道她……难道她……”

    一句“难道她尸骨无存无处寻觅”,在口中转了三次,竟然就那么梗在咽喉里,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无法出口。

    晏希摇摇头,不敢再折磨此刻的纳兰述,“主子,你自己去看看吧,也许……”

    话音未落,纳兰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谷口。

    半晌,尧羽卫们也在那处山壁前聚齐,众人合力,将马车拉了出来。

    马车拉出的那一瞬,连同纳兰述在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们害怕真的看见血肉肌骨,零落成泥。

    紧张的呼吸细细,如箭在弦上待发的绷紧的弓。

    好半晌才有人睁开眼,看见那黑色山壁,瞧瞧吐出一口长气。

    纳兰述眼底浪潮一涌,强自按捺住,跃上山壁,贴在冰冷潮湿的黑色山体上仔细检查,他手指深深没入山石,几乎鼻尖都贴上了泥土,一寸寸地摸索,尧羽卫们自然也有精通痕迹分析的,也查过山壁,当下道:“主子,山壁没有……”

    纳兰述转身,手指上一点细细的絮状物。

    那点絮状物轻细到几乎没有,朦胧如雾气要在纳兰述指间散去,也不知道在这夜色下满是枯草的山壁间,纳兰述是怎么能发现的。

    锦衣人走的时候,已经命人尽量收拾了所有痕迹,这位也是人中之杰,自然不愿自己的手段被他人掌控,但也抵不过纳兰述的细致和敏锐,心系君珂安危的纳兰述,不会放过得到她消息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这点絮状物,其实也是君珂留下来的,她剑柄倒射刺穿了那假岩石,留下了里面的这点填充物。

    看见这东西,尧羽卫有点羞愧,纳兰述却舒了一口长气,轻轻道:“我记得这里原先是灰色巨石,但是现在没有了,现在这个,应该是那灰色石头被挤压留下来的东西,我怀疑,那石头,不是石头。”

    “难道是假石头?”许新子瞠目结舌。

    “山壁有问题,马车和地底下一定也有问题,这里早就被人做了手脚,守株待兔,请君入瓮!”纳兰述神色渐渐晴朗,眼底精光四射。

    君珂和那锦衣人此刻若在,也要佩服纳兰述,心细得一毫不漏,推测得一丝不差。

    纳兰述从山壁跳下,仔细看了看马车。

    随即他蹲了下来,查看了车辕,最后甚至不顾身份,钻进了车底。

    半晌后他出来,指了指车边一道擦痕,沉声道:“有人事先从车底进入了车厢。”

    又从车厢门板夹缝里抽出一根布丝,“这不是君珂也不是纳兰君让的衣服布料,这布料有点奇怪,似乎也不像大燕出产……”他沉吟了下,道,“这人藏在车内,制住纳兰君让。”

    他跳下车,落地的时候,脚底一跺。

    这下所有人都听出了地下回声异常,很快便在马车下找到被遮掩过的那个坑,清理出地道,纳兰述看看大小,观察了下坑壁,指着铁栅栏压出的印子,道:“有个铁笼子,事先埋在底下。”

    他当下跳下坑,许新子阻拦,“主子,让我们给你开路。”

    “找她,永远应该我最先。”纳兰述决然拒绝,顺着铁笼的印子,没入简陋的地坑里。

    一路顺着那短短地道边走边清理,果然看见假石头和铁栏杆,走不了一截便上行,地道为了放下铁笼,很宽,但为了省事省时,也很短,众人钻出来时,一转身,发现离自己刚才交战的地方根本不远,爬个坡就能看见战况,但被一方山壁挡住,别说看见,连声音都不能传过去。

    “主持此事的人是个人杰。”纳兰述神色凝重,打量四周地形,“仓促之间,在这座山里准确地找到一个最适合隐蔽的地方,打了一个最简单最短的地道,并保证这地道出口的安全和接下来下山路的方便,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这人,必是敌国名将皇子之流!”

    众人都震惊,纳兰述仅凭这个地道,就判定了敌手的身份?

    “大燕在这处地域,还没有这样的人才。”纳兰述笑容淡淡傲气,“何况这通盘计划处心积虑,却明显不是大燕手笔,目的只是要掳走纳兰君让,眼下还有谁,对咱们的皇太孙如此兴趣盎然?”

    “东堂南齐近期边境不稳,和大燕屡有摩擦,此时如果能掳到深居简出的大燕皇太孙,必是之后战事的巨大砝码,小珂只是因为临时冲上,被附带而已。”纳兰述深深叹息,“既如此,希望对方不要牵连无辜……”

    他的语声忽然顿住,脸色瞬间扭曲,眼底泛上恐惧的铁青之色,随即一个箭步奔到了一处空地,单膝跪下,竟然就对着地面闻了起来。

    那神情惊得尧羽卫齐齐一炸,有人突然惊呼:“什么气味?”

    众人刚经过浴血奋战,身上血腥气浓郁,导致了嗅觉迟钝,但此时也隐隐闻到了一股古怪的气味,这种气味别人辨不出,但见多识广的尧羽卫却有这个见识。

    “有点像……化尸过的味道!”

    一言出而众人失色。

    君珂不是对方的目标,但无意中撞入了对方的计划,她最有可能的下场,就是被杀人灭口!

    这是任何一个上位者,都必然做出的抉择!

    君珂……

    “这里化掉了一个人。”纳兰述缓缓站了起来,夜风下森然回首,黑色的衣领被风吹起,掩住瘦削脸颊和冰冷眼神,一瞬间尧羽卫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煞气浓烈,似一柄愤极出鞘,不饮血誓不回的绝世名剑。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纳兰述一字字,如烧红的烙铁,烙在寂静黑暗的山巅,“谁若杀她,我必将之分尸!”

    “给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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