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小说网 > 千金笑 > 第二十四章 自投罗网

第二十四章 自投罗网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天机之神局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零点小说网 www.ldsh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那混账现在是不是很懊恼?”文臻一边爬那个上行洞一边喃喃道,“八成在骂,要抽了我的油做蛋糕。( )切,我倒是可以给你,你有本事自己去做呀?”

    她爬出洞,四面一望,黑沉沉冷森森,寒风吹过来,一阵打抖,顿时心情懊丧,一脚便把面前的一颗石子踢了出去,“倒霉摧的!姑娘我这下要浪迹天涯了!”

    石子骨碌碌滚出,撞在旁边的石头上,引起连锁反应,一堆碎石翻的翻滚的滚,半晌才停歇,其中一块刻了痕迹的石头,更是向下一翻,趴在了泥里。

    文臻可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发泄一脚,把君珂给尧羽卫留下的记号给踢乱了,更不知道自己如果老实点,也许没多久就能见到自己要找的人,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性格决定命运,性格决定对机遇的掌握。

    比如,如果这次出现的是景大波,没说的,她一定不会想起来要从纳兰述手中逃跑,当然她也不会想起来主动做人质,她会一开始就热情地跑去观赏传说中的大燕四杰之首,看看是不是很帅很man很坚挺,当然也会第一时间发现君珂。

    如果出现的是太史阑,她也不会去做人质,她更不会去观赏帅哥,她会闷声不吭没完没了的和锦衣人打架,打到君珂发现她为止,就算君珂没发现她,她假如遇见纳兰述,那也绝不会报假名字。

    假名字?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除我和幺鸡之外,天下名字都垃圾!

    偏偏出现的是文臻。

    外表老实乖巧可爱不争不抢没个性没骨气其实一肚子坏水的文臻。

    笑容是甜美的,态度是合作的,嘴是甜的,手是巧的,说话四句半有三句是假的,还有一句要打个折扣的。

    老实孩子文臻小姐,在风中唉唉地叹了口气,摸摸瘪哈哈的肚子,颓丧地步入了山林。

    她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里,而在另一个方向,君珂跪在地上,将纳兰君让放在地上。

    她必须立即给他处理伤口,否则他难免流血过多死亡。

    月光下纳兰君让脸色惨白,眉宇微青,泛着一种隐隐的死色,君珂手刚碰到他的身体,便惊得一缩。

    怎么这么冰?

    这哪像个活人的身体?

    心慌之下她赶紧去试他的呼吸,气息细弱,但好在还是有。

    君珂稍稍放下心,拉开他的衣襟,解衣的时候脸红了红,手下动作却没有慢。

    纳兰君让上臂折断,胸前一道刀伤,鲜血凝结,周边肌肤泛着奇异的霜白,摸上去如玉如冰,君珂皱起眉,她明明记得当时那一刀位置虽然凶险,但入肉应该不深,怎么现在看起来,比想象中要深得多?都快伤及心脏了,而且这寒气从何而来?

    君珂不知道,那刀太锋利,入肉竟然自动内滑,剖开肌肉,又是天下少有的寒铁之刃,刀锋被心头血唤醒的那一刻,寒气爆发,直入肺腑,伤及五脏,很难活命,所以才有以命祭刀的说法。当时纳兰君让引刀自伤的时候是在水里,如果是在地面,君珂就能察觉那样的寒气,明白这是个怎样的可怕东西。

    君珂身上有金创药,柳杏林特制极品珍藏,赶紧拿出来,不值钱似地敷了厚厚一层,也不管自己以后够不够用,又从纳兰君让身上翻到药,也病急乱投医地敷上,断臂暂时不敢处理,她得找到擅长骨科跌打的名医才行。

    这么一番折腾,纳兰君让气色并没有好转,眉宇间青灰更浓,那种霾云般的灰色,像生命的蚕食者,正缓慢而不停地,吞噬掉他的生机。

    君珂的心砰砰跳起来,一时只恨自己空有神医之名,其实没有柳杏林,什么都做不了,如果纳兰君让在她面前丧命,她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罪孽?

    无论如何,先求医!

    君珂咬牙执着纳兰君让冰凉的手,吸了口气,捏了捏他的掌心,道:“撑着,没事,我在!”

    纳兰君让身子似乎轻微震了震,君珂神色一喜——他有知觉?

    赶紧背起纳兰君让,她一阵风似地奔向赤罗城,一边跑一边把住他的脉门,毫不吝惜地将梵因的那一层佛门内功传递过去,每跑几步,都要低声在他耳边道:“我在!”

    “我在!”

    “我在!”

    纳兰君让,我在,你就必须活下去!

    此时天色将明,城门还没开,门外稀稀落落有一些在等候开门,君珂狂奔而来,如一道黑箭自地平线上射来,卷起身后滚滚烟尘,城门前的人瞪大眼睛,看着那一线纯黑,厉射而至,冲势快,收势更快,竟然不受惯性的约束,哧地一声,在紧闭的城门前戛然而止,靴跟摩擦地面,竟似擦出火花!

    来人发髻散乱,遮住脸容,半身水湿,看起来十分狼狈,但一双眼睛,明光迥彻,看人时金光一闪。

    四面百姓被这人威势所惊,呼啦一下四散。

    君珂抬起头来。

    她脸色苍白,一路狂奔,又不停输送真气,奔到城门前已经心跳如鼓,却一刻不敢停息,赶紧看城头铜锣。

    大燕规矩,五更三刻,城门开启,鸣锣三响,自由出入。到了时辰才有城头守军鸣锣开门,现在时辰未到,那面铜锣静悄悄在城头挂着。

    赤罗是小城,城墙不高,但君珂背着人光天化日也不能去闯,她估摸着,最起码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开门,眼神里焦灼之色一闪。

    随即她吸口气,一脚将城门下一块石头踢起!

    “当!”

    石头飞射,撞上城头铜锣,铿然一声锐响,四面激荡。

    百姓张大嘴——这哪来的疯子?竟然怒射城门铜锣,不知道擅自更改开门时辰,是死罪吗?

    君珂哪管什么死罪不死罪,她本来就是大燕明榜追索的大逆!

    抬脚连射,石块纷飞,当当当,三响!

    城门后一阵响动,睡在城下值夜的守门士兵,听见锣声,步子拖拖沓沓地出来,一边开门一边咕哝道:“昨晚摸牌太迟了吧?今儿怎么开城还这么困……”

    吱呀一声城门开启,这士兵只觉得面前风声一卷,好像有一团黑影过去,再一转头,那人影早已消失在路尽头。

    君珂第一时间入城,抓了个人,一把塞了块银子在他掌心,便问:“本地最好的医馆在哪里?”

    那人赶紧指路,君珂一把揪住人家,“带我去!”

    她此时被锦衣人的改装还没去,看起来是个丑陋的妇人,眉毛一竖凶神恶煞,那人吓了一跳,赶紧乖乖带路,一边道:“大娘,其实老单的医馆虽然好,但也就是治治平常病症,算不得什么。”

    君珂心中一沉,她也知道,在这样的小城,很难有什么名医,可是要离开赤罗去找别的名医,哪里还来得及?

    “不过我倒是听说,本城其实有位名医,真正好大来头,姑娘你也知道,当世两大名医,南殷北柳吧?”

    “什么?”君珂心神不定,关注着纳兰君让微弱的气息,随口问。

    “南殷殷山成,北柳柳杏林。”那人语气满是骄傲,“殷山成现在就在我们的知县大人府中,他是知县大人的老丈人,这次专程来看知县夫人的。不过殷老有怪癖,据说一旦离开自己的医馆,便不再出手诊病,任谁也不行,哪怕你达官贵戚上门,哪怕人磕头把头磕烂,哪怕你人死在他面前,都不成。”

    君珂心中一动,停住脚步,有心试试去找这个殷山成,然而眼珠一转,忽然看见墙上贴的残破的悬赏告示,赫然正是纳兰述和自己的画像,还有云雷军的几个将领。(.

    她和纳兰述的画像,画得都不太像,甚至名字也没有,该写名字的那一块,被撕掉了,只看见后面说明是叛国逆贼,捉拿者立赏五品武官职司并赏黄金万两。

    这是很厚的悬赏了,给出的职位甚至比这里的知县还高,君珂眼神里却涌出疑问,悬赏画像,为什么连名字都不注明?

    她不禁联想到当日锦衣人掳纳兰君让的手段,很明显燕军有高层和他勾结,那么,这个离当日事发之地不远的赤罗城,是不是也有人和锦衣人勾结?

    因为勾结,所以并不希望捉拿到挟持纳兰君让的纳兰述和自己,以免破坏锦衣人的计划?

    锦衣人行程方向,正是向赤罗而来,虽说附近只有这个城,但似乎也不是必须要来的理由,除非他在这城里,另有安排。

    一个小城,能够主宰一切,令锦衣人有所仗恃的,也只能是知县大人,一城之主。

    心念电转,君珂立刻打消了去衙门找殷山成的念头,她不能冒险,再次将伤重的纳兰君让送入虎口。

    其实君珂是多虑了,事情并没有她想得复杂,那两张画像上的名字,真的就是被撕掉的。

    尧羽卫多年来在冀北周围活动,周边地域其实都有渗透,主体力量虽然是三千不变,但出外执行信息搜集任务的卫士,会同时发展外线人员,一般都选那些资质好,出身惨,人品佳,在困境中挣扎的少年,往往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再进行一定的培养,这些人不多,因为必须经过忠诚的考验,但经过考验的人,都是冀北安排在各城的精干斥候奸细,伺机而动,潜伏暗藏。

    所以说当初沈梦沉纳兰君让能把尧国事变消息压那么久,确实付出了相当的人力和努力。

    赤罗是小城,天高皇帝远,对上头下来的指令没那么上心,也不指望在自己这靠近边境的小城里,能抓到那么重要的人物,所以只是随便在城门附近贴了几张告示,之后便没人去管,而留在赤罗城的尧羽外线人员,干脆就把这告示给撕残了,以免给主子带来麻烦。

    君珂却不知道尧羽这些外线,这些人在尧羽心中也不是什么重要力量,戚真思隐约提过,君珂也没在意,此时自然想不起。

    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便直奔医馆而去,没多久怏怏出来——那姓单的大夫只帮纳兰君让接了骨,然后很直接地告诉君珂,她用的金创药已经是天下一流,他也拿不出更好的外伤药来,而纳兰君让被寒气所伤的内腑,绝不是他能对付,请另请高明。

    君珂心知这人说的也不是假话,只不过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此刻被拒绝,心中一沉,却终究无语。

    低头看看纳兰君让,他气息更微弱,浓黑的双眉紧紧蹙起,衬得脸色惨白,想来正处于极致痛苦,拼死挣扎。

    那样的苦痛挣扎里,他始终紧紧握着君珂的手,掌心如冰,森冷传递,君珂的心,也仿佛冻成了一团冰。

    她在医馆门口怔了一刻,大步转身,找了家客栈,要了上房,吩咐伙计送上火盆。

    将纳兰君让放在床上,君珂在医馆,已经请大夫帮他擦身换衣去掉外在的寒气,然而那内腑的冰寒,又哪里是火盆能烤热的?

    屋内的温度渐渐高了起来,君珂将纳兰君让扶起,盘膝坐上床,掌心贴在他的后背。

    她要试试,用梵因给的大光明内力,给纳兰君让驱出寒毒。

    她本身内功不纯,三种内力天下少有,但冰纹功属寒,沈梦沉的内息属阴,两种都不适合传给纳兰君让,只能用梵因的功力。

    君珂心里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她体内沈梦沉的内息和梵因的内息相互对冲,之前梵因一直压住了大光明功法,使她体内以沈梦沉内力为主,但冀北一会,梵因解掉了那层禁制,按说这一阴暗一光明的两种内功就该互斗,但随即她修炼了冰纹功,并借助了纳兰述的纯阳内力,使体内内力出现奇妙的平衡,并因为这种绝无仅有的平衡而进展迅速,但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那后果必然也十分严重。

    没有了梵因的大光明内力,这失衡的内力,很可能会导致她走火入魔!

    但此时,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纳兰君让因为对她有情才被掳,更为护她才一路落到这境地,他要死在她面前,她这一生,又怎能心安理得活下去?

    君珂脸色肃然,吸一口气,双手贴上纳兰君让后心。

    内息运转,滚滚而出,过十二重楼,流奇经八脉,转入丹田。

    “轰。”

    君珂蓦然手一震,身子向后一仰,脸色一白,再一青,好一会,才回转颜色。

    低头看看双手,冰冷僵硬,骨节都似微肿。

    刚才试图运气驱寒,然而内力刚刚进入,就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凶猛寒气,给反震了回来。

    君珂的内功,毕竟来路奇特,造就了她特异体质的同时,也使她功力不精纯。

    这样的伤,她是无法驱除的,甚至险些被反噬受伤。

    君珂颓丧地叹口气,正在想还有什么办法,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两长一短的敲击声。

    “哒哒,哒。”

    君珂一震,眼神惊喜,这是尧羽的暗号!

    她收回双掌,飞快下床,窗户开处,却寂无人声。

    君珂怔了怔,才想起自己的易容,一把撕掉,窗下花丛里传来惊喜的低呼,露出韩巧的脸。

    他跟着君珂的暗记,追了来。

    “是你!”君珂先是有点失望,她更希望是纳兰述,此时她虽然外表镇定,但面临纳兰君让随时可能的死亡,实在有些内心无助,不过韩巧的到来,令她眼底瞬间燃起另一层火焰。

    韩巧,是尧羽卫里,最通医术第一人!

    “韩巧!”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床前拖,“你来看看,你来看看!”

    韩巧一眼就看见床上的纳兰君让,眼神一凝,冷笑道:“这家伙终于要死了么?”

    君珂手一僵,刹那间如五雷轰顶,怔在了那里。

    她怎么忘了!

    她怎么忘记尧羽和纳兰君让,不共戴天的大仇!

    要说纳兰述和尧羽最恨的人,第一个是沈梦沉,第二个就是纳兰君让!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仇恨纳兰君让还要更多些,因为就是纳兰君让为了皇权统一,才首先起意对冀北下手,不管沈梦沉最终打算如何,但就当时情形来说,纳兰君让才是主谋,而沈梦沉,只是帮凶!

    更要命的是,当初在三水城小村外,对最早一批尧国天语族来报信的人,进行一个不留的截杀的,就是纳兰君让。

    起因因他,过程因他,更因他同伴染血,无数人命。

    这叫尧羽卫怎么可能去救他?

    可是……

    “韩巧……”君珂眼底浮上泪花,转头看看纳兰君让,再看看神色冷漠的韩巧,几番挣扎,终于艰难地道,“我……我知道我强人所难,那么你可不可以……先维持住他的性命,我自己……我自己再想办法?”

    韩巧注视着君珂,口舌伶俐从无犹豫的君珂,此刻竟然结巴,眼神躲闪,神情为难。

    这不该是她出现的神情!

    韩巧闭了闭眼睛。

    “君姑娘。”他冷冷道,“这不该是你说出来的话。”

    他的称呼已经由君老大变成君姑娘,从未有过的生疏冷漠,君珂的手,颤了颤,下意识地松开了他。

    “可是……”她呐呐地,眼底晶莹闪动,“纳兰君让,是为了救我才这样……”

    “君姑娘!”韩巧霍然打断了她的话。

    “你怎么对得起主子!”他一转身,怒指纳兰君让,“你亲眼看见主子被人千里追杀;你亲眼看见主子单刀赴城门;你亲眼看见主子被骗跪了仇人,救了生死大仇,毁了父亲尸首,面对母亲噩耗,吐血心伤,险些丢命;你亲眼看见王爷残缺不全的尸首、王妃只剩一半的骨灰、小郡主全部折断的手脚!你亲眼看见沈梦沉将主子步步紧逼刻刻残害,受那天上地下谁也抵受不住的伤!你清楚知道,这一切是拜谁所赐?是他!”

    君珂退后一步,满头乱发垂下来,她有点慌乱地抓住床栏,手背雪白无血色,迸出青筋。

    “你怎么对得起尧羽卫!”韩巧悲愤地上前一步,“你亲眼看见鲁海不成人样的尸首!你亲眼看见小陆死不瞑目的头颅!你亲眼看见尧羽被红门教围攻,死去的兄弟睡满一地!你亲眼看见戚老大左右为难,不得不被迫远走,还有那许多你没亲眼看见的,一千多尧羽卫的死亡!一千多啊!一千多生死兄弟,转眼就没了!你也应该清楚知道,这一切拜谁所赐?还是他!”

    君珂又退后一步,晃了一晃,撞得床栏杆一阵震动。

    “我冀北安守一地,王爷从无野心,只因为势力雄厚,朝廷卧榻之侧,不敢容他安睡,就要处心积虑对付他。夺权还不够,还要拔根、害命、灭门、毁家!”韩巧上前一步,几乎指到君珂鼻子,“就这样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冀北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仇人,你要我救他!你竟然要我救他!”

    他振臂,低吼,“君珂!你当我和你一样,忘恩负义,颠倒黑白吗!”

    君珂闭上了眼睛,眼泪唰地流下来。

    苍天无情,以万物为刍狗,戏弄人生!

    此处之恩,彼处之仇,她在中间,不知去留!

    韩巧脸色涨红,愤愤立在原地盯着她,君珂始终没有睁开眼,失魂落魄地在床沿坐了下去。

    身侧的纳兰君让忽然动了动,君珂心中一片麻木,痛到极致反而没有感觉,茫然地望过去。

    纳兰君让似乎陷入了噩梦中,身子微颤,眉间锁紧,咬牙咬得过紧,以至于腮帮都泛出铁青,他手掌握成拳,上身微微拱起,一个挣扎着要冲出去的姿势。

    “火……火……”他喃喃道,君珂麻木地看着他——是做梦被火烧了么?

    “让我……让我来救你……”

    君珂震了震,霍然转头看着他。

    当日胭脂巷那场火?转化成他念念不忘的噩梦?

    “真好……”纳兰君让挣扎半晌,额上浸出微汗,却在君珂打算制止他的那一刻停下来,身子霍地一软,“……你没死,真好……”

    君珂缓缓抬起手,咬住了自己的手指,阻止那一声哽咽。

    韩巧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君珂绝望地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松开又蜷起,蜷起又松开。

    “……钻出去……丢下你……”纳兰君让低低叹息一声,“……真想……真想……可是……不能。”

    “不能。”他道。

    君珂霍然跳起,脸色惨白。

    他是说……他是说当时那马车,他完全可以钻出去?

    不能。

    不能。

    不能。

    何其简单,何其艰难。

    今日自己苦痛为难,可他当日何尝不是?

    她君珂,一样是害他被动,害他计划失败,害他面临危局的罪魁祸首,只要杀了她,他可以得回一切。甚至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只要沉默,她就会消失。

    然而面对如此诱惑,他的选择,如此决然。

    不能。

    两字如重锤,锤得万千迷茫镜像粉碎。

    床上纳兰君让声音渐低,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韩巧冷笑,转身离去。

    不亲手将他碎尸万段,够客气了!

    “砰。”

    身后一声闷响,止住了韩巧的脚步。

    他一瞬间后背汗毛都似炸起。

    擅长医术的人,怎么不明白这是什么位置接触地面的声音!

    韩巧低下头,浑身开始轻轻颤抖,但是他没有回头,这一回头,他自己也将无法面对!

    他一闪身,便侧开了身子。

    “韩巧!”君珂跪在冰冷的地上,两世为人,无数苦难,却是生平第一次屈膝,今日此时,永不忘记。

    有些事不得不为,有些人不得不救,哪怕焚心挣扎,她也要尽力一试。

    不尽力,怎无悔?

    手指紧紧抠住青砖地缝,她看着韩巧侧开身,眼神里掠过一丝黯然,但仍然鼓足勇气,“求求你!我不要求你救他,只求你金针渡穴,将他的寒气逼离心肺,我自己带他去找医生,这不算你救他,韩巧!求求你!求求你!我,我,我给你磕头!”

    她扬起脸,热泪横流,砰地一个头磕下去,重重向着地面。

    一个枕头飞了过来,正堵在她额头下。

    “不要为难我,我也受不起你这一拜。”韩巧背对着她,已经闪到了门边,“君珂,你不能因为要成全你的恩义,便逼我背叛尧羽,猪狗不如!”

    声音重重抛下,人已经远远出门。

    君珂身子一软,就势瘫了下来。

    半晌,苦涩而淡淡地,笑了一下。

    是了。

    早知如此。

    确实是强人所难,不近人情——那是对韩巧。

    可是如果不求不恳,听之任之,一样不近人情——那是对纳兰君让。

    “老天……”半晌她仰起脸,热泪涔涔,“为什么给我一双神眼,让我前生永生幽闭,小白鼠一样过一生?为什么如此亏待了我,这一世依旧不肯成全,遍地恩仇,纠缠难解?如果这是我君珂与生俱来的罪孽,要两世来还,为什么不让我烟消灰灭,为什么——”

    她狂猛地一拳捶在地面,轰然一响,青石地面射开数十条裂缝,纵横如蛛网。

    “为什么置我于人世间!”

    室内诸物,嗡嗡震动,长风寂寂,撩起发丝,掠过她冰凉的脸颊。

    不知何时,泪痕已干。

    君珂慢慢地,坐起身来。

    她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甚至没有情绪,神情漠然,只是在那样的漠然底,隐约闪动着决然的情绪。

    没时间了,痛苦怒责,自怨自艾,都挽救不了纳兰君让的生命,不过一时半刻,她再找不到速战速决的办法,他就必死无疑。

    君珂吸一口气,起身,把自己的脸洗干净,到床边仔细地在纳兰君让身上查找了一遍,将所有可以确认或者怀疑他身份的东西都找了出来,用自己的腰囊装好,埋在了屋外地下。甚至连纳兰君让身上质料华贵的锦袍,都让小二另找了普通衣服来换上。

    然后她背起纳兰君让,出了客栈,直奔知县衙门而去,出门时,顺手揭了一张悬赏告示。

    她先前进城时辰还早,此刻街上人渐渐多了,见她一个女子,竟然背着个男人公然行路,都面露惊骇之色,不多时,她身后便聚集了一群小孩,在后面不住扔石子,拍手欢唱,大声嬉笑。

    君珂面不改色——这世间苦痛为难,她尝得已经够多,这算什么?

    她神色冷漠,面如霜雪,黛青的眉沉沉压着剔透的眸子,偶一转眼,金光微闪,容色乍一看并不绝色,但气质特别,优雅而又有煞气,令人望过去,凛然而又震慑,一时人们忍不住纷纷跟随,却无人挑衅。

    君珂直奔衙门,衙门前一排衙役正在耳房里跷腿聊天,忽然听见外头人声沸腾,有人探头一看,立即惊声道:“看,美人!咦,背个大男人的美人!”

    这下子所有人都拥了过来,一个衙役立即迎了出去,“姑娘这是要……”

    “砰。”

    君珂一脚,便将他踢了出去,重重撞在紧闭的衙门大门上,轰然一声门竟被撞开。

    四面静了一刻,谁也没想到这优雅娇俏的女子,竟会在衙门前悍然出手,还这么凶猛,一堆大人立即赶了来,将自家刚才跟在君珂后面嘲笑扔石头的孩子,搂在怀里拖回了家。

    这一脚如此凶猛,衙门内响起紧急呼哨,一大群衙役扑了出来,君珂冷笑一声,直直冲入人群,拳影翻飞,指南打北,人群像开了花,不断飞出人影,跌了个满地爬。

    “有人杀上衙门啦!”围观的百姓轰一声作鸟兽散,赤罗边僻小城,来个土匪都是满城震动的大事,这么多年来,何曾见过这等阵势?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赤手空拳打上一城重地,知县衙门!

    衙门内外,一片沸腾,那些满地爬的衙役,慌忙回去报信,随即后院匆匆奔出来一群人,中间一个穿官服的黑胖子,还有一个青袍白髯老者。

    君珂一看那青袍白髯老者,就确定那是和柳杏林齐名的殷山成,医生身上那股味道,她熟悉得很。

    “大胆女贼!竟然冲撞官府重地!”中间黑胖子指着君珂,愤怒得连下巴上豆大的黑痣都在颤抖,“来人,给我拿下!打入大牢!”

    衙役们轰一下扑出来。

    君珂唰一下抬起手。

    衙役们轰一下往后蹦。

    君珂张开手,手中一张悬赏告示,她把告示贴在自己脸边,对着所有人,“嗯?”

    “嗯?”大家齐齐直着眼看她。

    这姑娘傻了吧,抓了个破画干嘛呢?卖画的呢?

    君珂皱眉,把画像又往自己脸边靠了靠,偏头看所有人,“嗯?”

    “嗯?”大家齐齐偏头看她。

    哪家善堂里跑出来的女疯子?

    君珂抓狂——这批二货看不出这是她的画像吗?

    她抖着画像,比着自己的脸,“像不像?嗯?”

    大家齐齐摇头——一根眉毛丝都不像!

    众人的眼光,开始由畏惧变成怜悯,唉,好眉好貌的,却是个疯子,还是想出名想疯了?这悬赏画像是什么人?据说是大燕第一个武举女状元,文武双职司,文职供奉,武职三品,手掌军权,麾下两万云雷精锐!那得是什么人?当今之世女子第一人也当之无愧,更牛的是,这女人还造反了!听说带着两万人杀进燕京,一个晚上杀了燕京十五万人!这么个女凶神,女煞星,女霸王,女太爷,你一个女疯子,真是疯到家了才以为自己是她!

    边陲小城,信息闭塞,这些小官衙役,还是接到悬赏文书之后,才知道点君珂的丰功伟绩,但传到这里,也早已离奇夸张,远离真相八万里,但不管怎样,君珂这样的身份,在这些人眼里那就是神,哪怕是造反的神,那也是神!

    “呸,凭你也配是她?”那黑胖子气极反笑,“来人啊,把这疯子给我打一顿,关进去!”

    君珂唰一下把告示揉烂,狠狠踩了几踩——尼玛!纳兰君让你怎么小气到这个程度,就不知道找个好点的画师画我吗?

    “谁上来,谁死!”她怒气勃发,一声怒喝。

    慢吞吞冲上来的衙役迅速跳开。

    “闲杂人等,都给我滚出去!”君珂身影一闪,砰砰连响,接连踢走了面前三个人,其余人连滚带爬向外就跑,那黑胖子身边师爷立即冲出去,大惊连呼,“回来!回来!你们给我回来保护老爷!”唰一下也跟着衙役们跑了个干净。

    此时院子中只剩下君珂面对着赤罗知县和那青袍白髯老者,那黑胖子双腿瑟瑟打抖,眼看吓得快尿裤子,那青袍老者却一直神色从容,此时才掀开眼皮,看了君珂一眼,轻轻一笑道:“有事求人,还这般嚣张?”

    君珂心底一沉,最后一个希望也破灭。

    武力展示,是想试探下殷山成的底。这种名医,救人无数,人人趋奉,因此自身所拥有的人脉和隐性势力,必然非常可观。殷山成这么多年,立下那条古怪的规矩,却从来没破,就说明他身边一定有人保护,否则总难免遇上强横世家,病急求医,遭遇拒绝,一旦忍不住出手强迫,这老头子没底牌,怎么应付?

    如今君珂杀气腾腾而来,殷山成丝毫不为所动,就说明君珂的武力无法威胁到他,要么他自己,要么他身边,一定有仗恃。

    君珂在心底叹息一声,这老头求,求不来,打,打不成,又不敢泄露纳兰君让身份,万一将他送入敌人手中,那她百死莫赎。

    那么,只好用最后一个办法。

    她轻轻一笑,满身煞气一收,顿时和风扑面,鲜妍优雅,对面两人立即直了眼——这姑娘怎么变脸这么快?

    “谁说我是来嚣张打人的?”君珂挑挑眉,“我来送你们一场富贵!”

    “胡吹大气!凭你也配送本县富贵!”黑胖子嗤之以鼻。

    “倒确实和你没关系。”君珂一笑,“知县大人,劳烦你也回避一下吧。”

    “胡说!这是我的地方我怎么能……”

    “鑫德!”殷山成一声断喝,“你出去!”

    黑胖子倒听他泰山的话,二话不说出去了。

    “姑娘见笑了。”殷山成等他出去,才对君珂微微一笑,“老夫这女婿,虽然不成器,却是老夫世交之子,两家自幼恩厚,才有姻亲之好。”

    君珂心想难怪,不然你家鲜花凭啥插到这堆黑牛粪上,面上却恭谨地躬躬身,笑道:“令婿诚朴,性情中人。”

    她此刻心定了些,这老人在赤罗果然极有地位,而且气度俨然,有些事和他谈判,应该效果不错。

    殷山成没说话,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

    “刚才的话,我还没说完。”君珂注视着殷山成,“我来送一场富贵,或者,一场杀戮!”

    殷山成眉毛一挑,一瞬间眼神精芒厉射,随即恢复平静,“哦?”

    他眼角瞟了一眼君珂抱着的纳兰君让,露出一点隐隐的讥诮神情。

    “这位是我的恩人,因为我的原因,遭受寒刃之伤,危在旦夕。如果没人在一个时辰内救他,必死无疑,我想殷老先生也看出来了。”君珂平静地道,“我知道殷老先生身在他处,从不出手救人,但是我想和殷老先生,做个交换。”

    “哦?”

    “我是君珂。”君珂手掌一翻,云雷军令牌落在掌心,淡淡地道,“大燕大逆,云雷统领,如假包换。”

    殷山成还是神色不动,“那又如何?”

    “赤罗城主不畏艰险,奋勇出手,擒获朝廷重金悬赏之大逆要犯君珂,”君珂一笑,“功勋卓著,赏黄金万两,提升三级,封妻荫子,青云直上。”

    殷山成皱了皱眉头,露出点困惑的神色。

    “殷大夫拒绝为君珂恩人救治,君珂怒极冲衙而去,怀恨在心,伺机潜伏,待殷山成离开赤罗后,率领云雷精锐,”君珂一口气说下去,一字字道,“攻入衙门、逢人就杀,灭知县满门,鸡、犬、不、留。”

    殷山成脸上肌肉一跳,霍然抬头,盯视着她,眼神如刀,寒气逼人。

    君珂淡淡一笑,“殷老明白了么?两种选择,两个结局,君珂奉上,任君选一。”

    “你自愿就缚,换我救此人一命。”殷山成沉沉道,“鑫德‘擒获’你,朝廷必有厚赏。飞黄腾达,指日可期。”

    “对。”

    “我若不答应你,不肯为你破例,你必伺机报复,一日不成便一年,一年不成便十年,老夫不可能在赤罗呆一辈子,只要老夫离开,老夫的女儿女婿外孙一家,必将遭你毒手。”

    “对。”君珂面不改色,森然道,“殷老武功不弱,但你刚才也看见了,真但要想留下君珂,在所难能,今日我这兄长若死在此地,君珂抱尸冲出衙门,异日便是赤罗知县一家的尸首,抱在殷老手中!”

    “你!”

    君珂昂起头,目光灼灼,毫不退让和他对视,“我相信,就算拿殷老自己的性命做威胁,也不能令您妥协,唯有血肉相连的至亲,才能令你破例;而对于我,一样可以轻掷自己性命,只为换我这恩人兄长一命。殷老,天下亲人,人同此理。”

    “天下亲人,人同此理……”殷山成震了震,喃喃低语。

    他似是陷入沉思,久久不语,君珂也不说话,静静抱着纳兰君让,看着他。

    半晌殷山成一声长叹,闭上眼睛。

    “也罢。”他悠悠道,“果然你狠,这二十年来,上至皇族,下至恶霸,从无人能令老夫破誓,然而今日,老夫不得不破。”

    他一字字道,“老夫不敢,拿至亲生命作赌!”

    “我也不敢,拿恩人兄长的命去冒险。”君珂惨淡地笑了笑,给纳兰君让整了整衣襟,“我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请殷老救人救到底,治好我这恩人兄长伤势后,不要将他留在县衙,尽快托可靠的人,妥善送出赤罗,送回临近随便哪家大城,等他醒来再离开。”

    纳兰君让不能留在赤罗,只要他醒来,随便在附近哪座城,他自然知道哪些人可靠,也自然能够联系到他的部下,至此才算完全安全。

    “老夫答应你。”

    “多谢殷老。”君珂躬身,双手托上一块极品翡翠,“以此为诊金及一切费用所需。”

    她在燕京资产雄厚,更有百年珠宝店,临出燕京时将资产整理,带出了一批最好的珠宝,锦衣人的身份,自然不屑于夺她的东西,所以一直随身带着。

    殷山成没有拒绝,伸手接了,随意看看那晶莹碧绿的翡翠,淡淡道:“君姑娘,老夫听说过你,老夫在燕京的世交,说你决断勇毅,如今看来,名不虚传,以你才能心性,只要不死,将来天下,必有你一席之地。”

    “殷老过奖。”君珂没有喜色,躬躬身。

    殷山成接过纳兰君让,忽然道:“你可知,你一旦留下来,朝廷必定会立即处死你?”

    “知道。”君珂淡淡笑了笑。

    “老夫不能放你离开。”殷山成冷冷道,“你今日前来之事,迟早落入朝廷耳目,我若放你,将来我女婿,真有可能满门抄斩。”

    “君珂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君珂轻轻道,“殷老不必为难。”

    “以你声势资质,前途不可限量,可惜,可惜……”殷山成抱着纳兰君让,慢慢转身。

    “殷老。”

    殷山成转过身来。

    “今日之事,可否不要和我这兄长提起?”君珂注视着纳兰君让,一眼而过,随即直视殷山成,“永生永世,封存于心。”

    殷山成立在台阶上,深深看了她一眼。

    “好。”

    君珂笑了笑,弯下身,轻轻理了理纳兰君让被汗水粘湿的发。

    别了,太孙殿下。

    从定湖城初遇,我剖了你的肚子开始,到今日赤罗县衙,当日划下的刀痕,至此刻终于合拢。

    你我之间,救与被救,从来都理不清说不明,而当一日你我为敌,这背负便越来越重,最终羁绊住我们的脚步,进不得,退不得,弃不得,断不得。

    如今这样,也好。

    便用这样的方式,解决这一生恩怨纠缠,从此后谁也不欠谁的,天涯之远,拂衣而过。

    我现在要做的事,很好。

    但望你从此后将我忘却,亦如意欢欣。

    ……

    她的手,缓缓从纳兰君让额边退开。

    拂过纳兰君让手臂的时候,昏迷中的纳兰君让手一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君珂一惊——他醒了?

    仔细看去,纳兰君让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根本没有清醒,却仿佛内心似有意识,死死抓住她的手,用冰凉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指尖。

    “君珂……”他在呢喃,“别……”

    别,别,人生永在选择离别。

    君珂微笑,笑出一点泪花,随即轻轻而决然地,将手指退出他的掌心。

    殷山成将他抱了进去,纳兰君让的手,无力地垂在风中,手指犹自屈起,在虚空不断抓挠,像是想要抓握住那即将离开的人,永不放手。

    或许那只是昏迷中的反射。

    或许那已经是冥冥中的提示,纵使深度昏迷,生死熬煎,他依旧隐约感应到了那份离别的不祥,并拼尽全力,试图挽留。

    然而命定的路程,如流沙前奔,一瞬间沧海桑田,再回首不见来路。

    君珂立在阶下,看着他被抱入内室,重重帘幕,一一深垂,直至遮没不见。

    身后,有嘈杂的声响,一大群衙役和赤罗驻军,包围住了整个院子,执着武器重枷,眼神敬畏而又诧异,畏缩而又兴奋地,慢慢靠近来。

    眼前空手而立的女子,在传说里,是这个王朝最大的女性逆犯,以一人之身对抗燕京,率两万云雷冲杀国土,百战百胜,名动天北,朝廷万般追索,悬赏节节加升,终不可得。

    却在今日上门、弃械、束手、就缚。

    他们不明白,却期待。眼看这份天大的功劳,竟然落在了自己手里。

    人群涌上,层层叠叠,重枷锁链铿然作响。

    君珂笑起来。

    神情朗朗,坦然自如。

    压在心上的恩怨爱恨,似于此刻升腾而去,她仰首向天,于蓝天之上,飞云之间,看见淡淡的笑脸。

    很多事不问对错,但求无愧于心。

    闭目,弃刀,张开双手。

    “来吧。”

    ------题外话------

    亲们,明后天的更新,不会太早,周末我有事,只能保证尽量不断更,请大家还是老规矩,睡前来看,以后周末基本都是这样,就不另行通知了。

    今儿写得很累,伸手和亲们要安慰,口袋里还有好东西的人,你们懂的,月底了,小心捂出痱子哟。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